祁清的春天變化很快,可以說是昨天還光秃秃的樹今天就已經長滿了嫩綠的新芽,好似所有的生命都在一夜之間噴湧而出。
顧寒對于這種變化很喜歡,因此他在皇莊的這一個月裡精神養得很好,都有心情折騰人了,具體表現在顧寒三天内必會讓李立晔大哭大叫地跑到夏霁那兒控訴,然後夏霁就會非常抱歉地告訴他:
“秦王殿下,現在這個莊子是明朔的,他想怎麼鬧,本王是管不着的,畢竟客随主便。”
夏霁說着,又為李立晔添了杯茶,然後将目光放在不遠處魚塘中摸魚的顧寒,笑得很溫柔。他目不轉睛地說:“其實殿下不該在明朔面前提輩分的事,他最煩這個。”
李立晔若有所思,他悄悄問夏霁:“那如果本王和他道歉,能挽救一下我這水深火熱的日子嗎?”
這時顧寒突然沖夏霁這裡喊了一聲,雙手捧條魚過頭頂,那魚還有點大。夏霁舉起茶杯,示意恭喜,等到顧寒轉過身去繼續摸魚時,夏霁才回答李立晔的問題:“本王覺得懸,明朔他記仇。”
李立晔聽了大驚失色,抓着夏霁的袖子欲哭無淚。
夏霁看了眼被抓着的袖子,不動聲色地用力扯了回去,想了下不能再這樣下去,李立晔天天跑過來着實是影響心情。
于是他正色又溫和地說:“不用太擔心,明朔最近興緻高,就讓他玩會兒。本王估摸着再一兩次就消停了,因為等會我們就要回城裡了,所以秦王大可放心。”
李立晔聽了又活了過來,紅潤爬上了他的臉,覺得自己馬上又解脫了。
夏霁沒搭理一旁暗自高興的李立晔,他的目光還在顧寒身上,陽光灑在顧寒身上,勾勒出了金燦燦的輪廓,激發出顧寒少年氣息的一面,這是夏霁沒見過的樣子,他現在無比慶幸為了避禍來到皇莊,找到了自己唯數不多的瑰寶。
“馬上就正午了,本王要等明朔上來清洗完後才用飯,秦王不如先回去,這兒就不留秦王了。”夏霁開始趕人了,他又說:“用完飯後本王與明朔就回城裡了,明日要去參加春耕。”
李立晔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既然夏需願意做保,而且今天下午就走。他也就心裡很踏實的離開了夏霁他們在的院子,離開的背影被魚塘裡的顧寒盡收眼底。
“怎麼跑了?你也逗他玩了?”顧寒從塘裡爬上來,濕淋淋地走到夏霁身邊疑惑地看着他。
夏霁站起身,接過南柯手中的毛巾給顧寒擦汗,動作溫柔又細緻,但隻有他們倆知道夏霁的手指隐在毛巾下,借着動作蹭着顧寒的臉。
“沒,隻是我和他說咱們下午就走,他高興壞了而已。”
顧寒躲開夏霁的毛巾,他湊近了夏霁:“我發現你和以前有點不太一樣,你是不是,暴露本性了?”夏霁将毛巾還給南柯,溫和地笑着:“沒有,怎麼會,我不是一直這樣嗎?”
顧寒沒說話,就盯着夏霁,夏霁也大方的讓他看。
“沒事,我喜歡你身上現在這種感覺。”顧寒突然放松下來,說完就去洗澡,他明白夏霁的變化是源于那場交歡,他對自己全盤托出,顧寒想到這就很開心。
但夏霁不是很開心,因為他覺得顧寒的話中有警告的意味,但又不确定,顧寒的反話說得一絕,有時他也分不清。
羅景看着自己主子一臉愁緒地往飯廳那邊,暗自想着公子可能真的是字面意思。
顧寒洗淨後去飯廳同夏霁一起用飯,用過飯後就上了事先準備好的馬車,一路溜溜達達的回城裡。顧寒撈魚時消耗了太多的精力,這會在車裡睡覺了,夏霁看着一點一點的腦袋,将人撈過來靠在己的懷裡,想着等人醒了再把他的話的清楚。
可顧寒一路睡到了府上,而夏霁被永宜帝叫到宮裡去了,直到顧寒醒了後吃個晚飯,又等到深夜夏霁還是沒有回來,顧寒就先睡了。
結果一覺到天亮,顧寒發覺身邊又空又冷,心中提了一下,馬上坐起來就和剛進門的夏霁對了個眼。
顧寒眨巴了下剛起床時幹澀的眼,問道:“你去哪兒?皇帝留你過夜?”
“沒,我昨夜回得晚,你已經睡了,我怕吵着你就去書房湊合了一夜。”夏霁一邊解釋一邊向顧寒走去,把人從床上抱起來放在小榻上,然後去将床鋪好,接着又給顧寒穿衣梳洗,事事親為。
顧寒坐在梳妝台前眯着眼看着鏡中映出的夏霁的臉,那是掩釋不住的愉悅和滿足感。夏霁是越來越喜歡對自己的小事親自動手,現在就差喂飯和幫忙洗澡。
“好了。”夏霁看着自己的傑作,顧寒被束起的長發在他手中緩緩流淌,他看着鏡中的顧寒,說:“你有事問我,怎麼了?”
“哦,我隻是想知道你是什麼時候會束發編小辮的,”顧寒笑了笑,“畢竟我沒見過。”
“這個啊,其實沒多久,大概是在你送我那個墨玉青蓮道冠時,我隻是沒機會上手而已。”夏霁眼中忽然閃過一絲不不安:“你不喜歡嗎?”
“我回答過你了,”顧寒站起,在夏霁與梳妝台圍成的狹窄空間裡轉了個身,前傾貼近夏霁,又說了一遍:“我回答過你,我喜歡你身上現在這種感覺。”
夏霁瞪大了眼,因為這是顧寒昨天說的話,那時候的顧寒簡直和太陽一樣耀眼。
“好啦,别怕。”顧寒輕拍他的臉頰安撫道:“我沒那麼健忘,就算我詭計多端,但答應你的事,我到死都會記得的。那現在,我們出發那麼樣,羅景在外頭轉圈圈呢。”
夏霁點點頭,拉着顧寒的手出了門,這個過程中還不忘問了一句:“為什麼你給自己的定義是詭計多端?”
顧寒不想搭理他,閉上嘴,故作高深地仰起頭。
裕王府的馬車咕辘辘地來到皇宮門口,夏霁下馬又上了皇室的馬車,而顧寒則是騎上了錢四事先準備好的駿馬。
顧寒呼吸着久違的新鮮空氣,伸手拍了拍駿馬的健碩的肌肉,雙目有神,皮毛油亮,這是匹好馬。
鮮衣怒馬——這是夏霁透過車簾的縫隙看見顧寒騎馬的背影時唯一的念頭。
親王車駕離皇帝的華蓋大轎很近,中間就隔着妃嫔們的車,夏霁甚至能清晰地聽到文殊高喊啟程的聲音,但這次春耕永宜帝就帶了元貴妃一人,而且從昨天與夏雲談話來看,夏霁可以确認他對李知淮非常滿意。
“銀珠,将簾子掀開。”李知淮在車中吩咐道,見車簾在話音剛落時被挑開,李知淮探頭向後看了一眼,見到那個騎着馬的熟悉的身影,李知淮有些詫異。
“娘娘,怎麼了?”銀珠的提醒讓李知淮坐回車中,問:“你看看,裕王馬車旁的,是不是梅公子。”
銀珠這麼一聽也有些驚訝,因為李知淮同她說過“裕王府的梅公子”是誰,這會兒也就轉頭看了眼那個一邊欣賞沿途風景,一邊同車裡人搭話的顧寒。
銀珠隻看了兩眼就收回目光,小聲說:“是的娘娘,正是梅公子。”
李知淮聽了後也隻是點頭,然後扶了扶自己的發钗,吩咐銀珠今天的事不用管,也不用看,這樣火也燒不到她們身上。銀珠不解,但李知淮那麼說了,她也隻能照辦。
“這事先不用告訴她,釘子還沒紮到深處,先不能動。”夏霁在車裡看書,目不斜視地來了這麼一句。
“……我知道,埋釘子這事我自認比你會。”顧寒沖落在他肩上的鳥兒吹了吹口哨,聽着那鳥兒的回應再和夏霁說:“我隻是想知道什麼時候,這事兒你沒跟我講。”
夏霁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放下書思索了一下,然後婉轉地說:“嗯,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拿到消息時上面沒有具體的時間。”
然後又在顧寒磨牙的表情下指了指他肩頭的鳥兒,說:“說不定它身上有答案。”
顧寒不再搭理日漸暴露本性的夏霁,一把抓住自己肩頭的鳥兒從它的腿上取下紙條,看了上面的信息:
“巡視,農民。”
大緻了解後顧寒将紙條塞回去,放跑了鳥兒。
這一幕被外圍的一名士兵看見了,但離得遠聽不清,所以很好奇發生了什麼。正巧他與王府現任的管事羅景是以前同僚,故此湊上去問:“哎,那是王府新招的侍衛嗎?怎麼頂了你的位兒。”
羅景正和新上任的副管事南柯商量王府後面的花銷,冷不丁被自己的前同僚打斷,兩人同時閉了嘴,盯着那兵看,看得人心底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