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人,陳大人。”一個小厮正往柳巷頂樓閣間跑,然後站在門口急得用力直拍房門。
然後實心的房門就向外打開,同時有一位衣衫不整披頭散發的男子站門口,對拍門的小厮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說:“小聲點,花老闆還沒醒,你這急得好像府裡死了人一樣。”低啞且不耐煩的語氣反應出站在門口的陳非是被吵醒的。
他看了眼蹲在地上捂着半張臉的小厮,發覺好像是自己開門太猛把人給撞了。
“那個,你先進來。”陳非不自在的攏了攏敞開的衣襟,将自己半露的胸膛遮住,擋住對面幾個姐兒如狼似虎的眼神,轉身進去了。
小厮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邁進柳巷明面上的老闆花宛的閨房,看着裡頭精細的布置聞到空氣中若隐若現的浮香和情事結束後的味道,緊張且害怕地不知該往哪兒走,忘記關上的門外傳來那幾個姐兒的調笑聲。
這時他又聽到房内左邊的簾子裡傳來自家大人的聲音,聽起來又愧疚又心疼,然後他就看到一個美人從簾後面走出來,看了站在門口的小厮一眼,用慵懶又有些沙啞的聲音吩時道:“你是誰家的小厮,進來了就将門關上。”說着淩厲的目光就取代了原本的迷離,掃向對面的幾個姐兒,吓得她們一哄而散。
“快關門。”稍微穿戴整齊的陳非從裡邊出來,兇神惡煞地讓小厮關上門,然後摟着花宛的腰坐在了椅子上,順帶把花宛放在自己腿上。
“你這麼着急地跑過來,莫非是真的死了人了?”陳非拿丁桌上的糕點吃了一塊墊墊肚子,而花宛貼心地為陳非倒了杯茶在一旁備着。
小厮低着頭閉着眼,但他口中的消息讓陳非手抖了一下:“是的,是國公府,國公爺和柳姨娘都、都死了。”
屋内沉默了一陣,還是花宛開口打斷陳非不斷釋放低氣壓的動作:“通知皇後娘娘了沒?你先回府,我讓人去備馬車,讓他們送你回去。”
前一句是對小厮說的,後一句是對陳非說的,而兩個人同時點頭,然後陳非将花宛放開,沉聲說道:“此事來者不善,你找機會把消息遞給太子。”
花宛點點頭,然後目送陳非的離開。
等陳非緊趕慢趕回到茂國公府準備主持大局時,發現自家大廳已經被幾個老頭給占領了,這才想起來老家那邊前幾天說是有族裡的長輩要來。
他挨個看了過去,臉色微沉道:“族中長老可是遠在慶州,此番上門作容可真是巧啊。”
一句話讓在正廳作威作福的老頭們臉色一變,但其實他們也是上了門才知道茂國公府出了事,茂國公和他放在心上幾十年的心上人都死了,而且是衣衫不整的死在一個屋裡。
自我寬慰了下的老頭們派出了他們領頭的,也就是大長老回陳非的話:“此言差矣,碰巧而已。再者,這就是小輩應該對長輩該有的态度嗎?真是荒廢禮法,教我等難堪。再看看你身上這是什麼打扮,啊,還夜不歸宿,真是傷風敗俗。”
要是換作一般的族中小輩這會兒就該吓得跪地求饒了,但陳非可不一樣。他是跟在顧寒身後的上都城一霸,早就近墨者黑地練就了一身的流氓氣息,所以他雙手抱胸混不吝的看着幾個老頭,無所謂地說:“随便你們怎麼說,我夜宿柳巷的名聲傳出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再說,你們幾個要是真看不過眼就從國公府裡離開,咱廟小,供不起諸位舊人。”然後陳非沒理會正廳中吹胡子登眼的幾個老頭,問跟在身後下人:“死在哪兒了,屍體沒動吧,帶我去看看。”
可誰知下人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抖着聲兒回道:“老爺和和柳姨娘的屍體已經搬走了,是幾位長老的意思。”
陳非張口無聲地罵了句“老不死的”,然後緩了下神對下人吼道:“去把禁軍請來,就說有人妨礙大理寺辦案,把那幾個老東西給我弄到牢裡去。”
下人吓得連滾帶爬去街上找尋禁軍的身影,正廳的老頭們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枯瘦的手指指着陳非這個大足不道的後輩氣得滿臉漲紅,一句話都說不出。
茂國公府一片雞飛狗跳,宮中的陳皇後也有所耳聞。她臉上沒有至親去世的悲痛,反倒有種果真如此的淡定。陳皇後放下她修剪花枝的剪刀,喚來了她的大宮女英姑。
“英姑,你去國公府給陳非提個醒,這事兒沒這麼簡單,讓他鬧得越大越好。”
英姑應聲退下,沒過多久就到了茂國公府,此時禁軍恰好從裡面拖了五個老頭出來,那五個老頭嘴上還在罵陳非“不肖子孫”。
“讓你看笑話了。”陳非正在和帶人前來的顧遠說話,顧遠則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還伸出手拍了拍陳非的肩膀:“你現在應該擔心你們國公府的爵位該怎麼辦吧。”
陳非擡手捏了下自己的眉心,他也頭疼:“我擔心的就是這件事,茂國公府是太子的助力之一,若是倒了,朝堂上對上大皇子難免吃虧。對了,我拜托你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顧遠搖頭,他有些為難:“不行,沒有直接證據表明那個柳娘與李立瓊有關,但前幾日我哥給我來信了,讓我注意狄族和黑巫埋在大元的奸細,還有,他的毒已經解了。”
“解了!挺好的。”陳非是真心為這事感到高興,連顧遠沒有确切結果的調查都不足很在乎:“你以前總是動不動就往軍營跑,對你哥的毒也不清楚……算了不和你說這個,你記得别讓那幾個老頭在獄裡過得太舒服。”
顧遠皺了一下眉,但又松開,隻是點頭應下準備帶人離開,然後又對陳非說:“殿下估計已經知道了,你最近幾月先張羅家裡的事,朝上自有太子殿下周旋。”
“行。”陳非送走了顧遠,但門外又走來了英姑,她對陳非福了福身,然後說明了來意以及皇後的意思。
陳非聽完皇後的意見,又看了眼靜靜站在自己面前的英姑,想着自己先應下,等得了空就去找李立衍商量是鬧大了好還是暗中調查才行。
“好的,侄兒明白了。”陳非笑呵呵地将英姑往外引,同時還抱有一絲歉意地說:“還請姑姑見諒,隻是如今府上實在匆忙,接下來的話又是辦喪事又是查案的,我也是真的忙,就不留姑姑了,還有,”陳非将人送上了馬車,然後扒着車窗不讓走,“記得幫我帶句話給姑母,就說侄兒想她了。”
英姑在入宮前是陳家大小姐的貼身侍女,入宮後是貼身大宮女,對于陳非而言她就是自家人。而自家人自是沒什麼顧慮,英姑一手撐着簾子,一手掩着嘴笑道:“知道了,你是個孝順孩子。對了,娘娘有心讓你接手你的那位好友留下的潑天富貴,畢竟賬本不能一天天的都住宮裡送,太引人注目了,所以你得接好了。”
“哎,哎,那我和花老闆的事,姑姑可得幫幫忙啊,隻要姑母松口,我就能把人帶回家,不然這天天往柳巷跑,那也不是個事,姑姑你說對吧。”陳非笑得一臉讨好,讓英姑快看不下去了。
英姑坐在車裡笑看陳非讨巧賣乖,突然皺起眉歎了口氣,勉強道:“行,不過叫姑姑就見外了。陳大人,國公爺走得突然,我也就托大說一句,你剛剛的樣子就不要随便給人看了,成不?”
“成,英姐姐。”陳非投其所好,叫了以前在府裡的稱呼。
英姑聽了好似沒什麼反應,放下車簾就吩咐車夫駕車回宮。而陳非站在自家大門口看着那些被馬車揚起的塵土,他清楚英姑是聽進去了。
這時府裡的管家才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跑了出來,站在陳非身後用袖子擦幹額頭的汗水,恭敬且小心地問:“那個,大少爺,現在是怎麼辦,要去買棺材嗎?”
陳非斜着看了他一眼,把人看得一個哆嗦,才吩咐道:“把屍體擡到大理寺,還有,柳姨娘還有幾個親戚,把平時都跟誰來往都寫在紙上,回頭送到柳巷來,還有,把二少爺抱過來,我要帶去柳巷。”
“這可使不得啊,大少爺,”管家一聽陳非要把隻有七歲的陳兌帶去柳巷那樣花柳地,頓時臉都白了,“他,二少爺他才七歲啊,國公爺剛走,您就要不顧血脈親情嗎?”
“閉嘴!”
陳非捏了下鼻根,管家那番話一看就是不知道想到哪個話本的劇情裡去了,然後對着那個管家破口大罵:“你的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東西,你有這個功夫胡思亂想還不如趕緊把屍體擡到大理寺,把二少爺給我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