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之前看的小說。說是一個人的睡相最能反應内心。例如心胸寬廣之人的睡相松弛,心機深沉之人的睡相則明顯緊繃。
而魏延庭的睡相則處于兩者之間,或許,他本來是不打算精于算計的。
他應該很累吧,眼下已經有點黑眼圈了,代啟年想。硬要說的話,不知何時,魏延庭和高中時代天之驕子的印象在他心中已經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現在奔波和常常思慮的他。
至少高中的時候他認識的、做任何事都無比輕松的魏延庭是沒有的黑眼圈的。
代啟年并不想打擾他,beta想了想,沒有關掉視頻通話,轉而把手機放在床邊的床頭櫃上。
“晚安。”代啟年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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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庭居然伏案睡到了早上,是被手機鈴聲叫醒的。
他揉揉眼睛,掙紮起來看手機。
現在是早7點,視頻通話在兩個小時前已經斷掉了。從對方那邊。
他正想着給代啟年發vx,推送的一條新聞引起了他的注意。
魏延庭的嘴角略微上揚,他很快反應過來,終于,外患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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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老爺子是在醫院裡見到魏瞻的。
從新聞宣布D國萊爾公司宣布破産,大盤震蕩、股市全面暴跌的那天起,魏瞻就開始住院。
萊爾公司打包發售了一些迷你債券,天魏集團下屬的子公司承接了部分的代理銷售,現在這些債券價值暴跌。
尚未售出的債券自然再也無法售出。
一夜之間,天魏集團估值緊跟着驟跌,總公司現金流吃緊,陷入财務危機。不少海内外其他資本虎視眈眈,打算趁虛而入,吞并天魏集團剩餘的優質資産。
雖然到了這個地步,魏瞻一小時前也已經裁掉了幾條盈利能力不行的業務線,并可能面臨不得不出售部分子公司的情況,但他還未打算放棄,目前仍在積極自救、四處求援。
隻可惜收效甚微,一朝大樹将傾,大部分人都隻想撿便宜。魏瞻又想到位可以求助的人,打電話去了對方未接,于是他派魏迳遠前往拜訪。
魏瞻此時坐在自帶的搖椅上,旁邊擺着病床。
黑色短發的alpha顯然已經不再年輕,精神狀态也很難評價,他雖雙眼布滿血絲,卻仍目含兇光。
看着自己的競争對手兼友人走進來時,魏瞻露出一絲微笑,指着旁邊的沙發:“請坐。”
郎父颔首入座。
兩位寒暄了許久,見魏瞻遲遲不談公事,郎老爺子不得不開始步入收購正題。
“你也是無妄之災。”他說,“不過若是有困難,想出售的話,我可以給個公道的價格。”
“哪個?”魏瞻放下茶杯,眼神瞬間變得銳利。
“你有什麼想法呢?”
郎父顧左右而言他。
兩人又兜了一會兒圈子,魏瞻像是半開玩笑地說:“不會是魏來科技吧?”
“怎麼會呢,”郎老爺子直覺不好,他本想是先聊着,表達想要魏來科技隻是順便的意思,但魏瞻似乎已然識破。
于是他說:“不過我可能也會有點興趣。”
“是魏延庭和你商量好的吧?”魏瞻的笑容發冷,“那叫他來和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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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找我?”全白的病房裡,魏延庭問。
魏瞻此時坐在病床上,閉着眼正在輸液,臉色也明顯地不太好。比他上次見到他時要瘦。魏延庭随意地想。
“你不知道原因?”魏瞻冷冷地說。
他還在嘗試維持着從前的權威,照樣和之前一樣不愛說人話,不過此刻魏延庭并不畏懼他的弦外之音。
“那您一定知道我想聽到什麼?”他回道。
“不可能。”魏瞻說。
“哦,那就等他人來搶吧。反正再拖下去,之後說不定都不值錢了。”魏延庭說。
“你真舍得?”魏瞻睜開了眼睛,斜眼看他。
“有什麼舍不舍得的,沒辦法嘛。”魏延庭說,“我又沒有錢。”
“而且找我聊有什麼用呢,我可不是收購方。”
“……你想要什麼?”魏瞻過來一會兒終于說。
“49%股權,免費送給我。”
“……别說這種我不可能同意的事。”
“既然如此又何必問我?”魏延庭笑道,“那您能接受多少呢?我的話自然是越低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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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交鋒試探了幾個來回,終于敲定了價格,魏瞻同意将魏來科技49%的股份以比會計公司評估低10%的價格出售給他們。不日就簽訂轉讓協議。
魏延庭臨走前,他聽見魏瞻意料之中的嘲諷。
“你可真是長大了,是吧?”
“是啊,您也老了。”達成目的的魏延庭很平靜,“誰也不能永遠年輕,就像誰也不會永遠是幾歲、十幾歲,一樣的道理。”
“您也是,我也是。”
“把你的陰陽術收起來。”魏瞻說。
“不敢。”魏延庭說,“那還請您早日養病,下回再來探望您。”
他轉身準備離開。
“魏延庭。”魏瞻忽然叫住他。
“您還有什麼事?”年輕的金發alpha說。
魏瞻倏地想起他的父親,想起他在父親年邁病重之時,從叔叔、長兄、表兄等手中奪過天魏集團的時候。
那時候,他也是二十多歲,年輕得勢且意氣風發,舉手頭足都帶着少年的肆意。
可現在,時間還真是無情。近幾年來,他能感受到體力和精力在顯著下降,思維漸漸遲緩,眼角皮膚也不再光滑。他看着自己因近幾日生病和焦慮瘦了幾斤而布滿皺紋的手背,
也許他真是老了,魏瞻想。因為一時失策,走慢了一步,他不得不自斷一臂,甚至可能會失去更多……屬于他的時代,或許已經要逝去了。
坦白來說,魏延庭算是不受寵愛的孩子。他早慧而敏銳,從相貌和性格上都很接近魏瞻早夭的弟弟。年輕的時候魏瞻有時會想,如果他弟弟能活到十八歲,大概天魏集團的繼承者就不一定能輪到他了。
魏延庭剛三四歲時,每每看到他的臉,魏瞻都實在無法喜歡起來。盡管其他人都稱贊他“這麼小就是個小帥哥”、“按照父母兩人的優點長的”、“這孩子可真聰明伶俐”......但魏瞻看到他,卻隻能回憶起少年時代的恐懼和忌憚。
“父親?”見他盯着自己的臉遲遲未開口,魏延庭喚他。
“……沒事了,你走吧。”魏瞻說。
你不會也想當李世民吧?他本想這樣問他的兒子。
但他終究沒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