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姑娘還不滿足，又撒起了嬌：“小言哥哥你說句話好不好，你聲音真好聽，就是話太少了些。”

季聽言一怔，暗自琢磨起這話到底是調笑多還是埋怨多，張了張嘴，尚未說什麼，就聽見一個纨绔道：“我們喬喬就是敢說話，論聲音，在場的誰比得上我們祈爺。”

緊跟着是其他人的一通附和，季聽言這才注意到，最角落處的沙發上還坐着一個人。

季聽言的角度隻能看見半張側臉，那人頭微微下低，下颌角的弧度非常漂亮，輪廓明顯。雖然坐着沙發，腰闆卻挺得筆直，與包廂裡一衆纨绔的畫風十分不合，絲毫沒有放松休閑之感，反倒是像出席什麼大會。哪怕是作為衆人當下吹捧的對象，他也隻是應付着說了幾句，而後便不再理人，自顧自的玩起了手機。

無趣極了。

季聽言想，浩哥常說他無趣沒有綜藝感，如今看來，他倒是算不上什麼。

衆人的焦點重新回落到他身上，季聽言又被灌了幾杯酒，終于受不住，找了個理由去洗手間。

他實在難受的厲害，以至于腳步有些虛浮，匆匆進了一個隔間，門還沒關，一隻手就壓上喉嚨幹嘔起來。

他一手扶着隔闆，另一隻手壓着舌根緩緩向咽喉深處探去，艱難地摳挖着喉嚨。

胃部開始作亂，陣陣不适感傳來，季聽言隻覺得胃裡一陣翻騰，猛地跪在地上，一陣咳嗽，吐了起來。

商祈年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季聽言身形纖瘦單薄，膚色是時下正受歡迎的冷白皮，淺色襯衫的映襯下，更顯出幾分孱弱之感。

然而他手上的動作卻毫不留情，手法熟練，粗暴淩厲，渾身上下都透着那麼一股子狠勁兒，明顯不是第一次催吐。

商祈年忽然間覺得看到了家裡那隻便宜邊牧，猶豫了一下，覺得小可憐兒大概會需要幫助，站在了他身後。

季聽言的手機忽然響起，跪坐在地上緩了一會兒，商祈年才看他拿出了手機。

商祈年對偷聽别人打電話不感興趣，特地走遠了幾步，然而衛生間就這麼大，除非捂住耳朵，否則不可能聽不見。然而捂耳朵這種行為實在太像神經病，放不下神格的商祈年隻好假裝低頭玩手機，被迫聽了一點。

“嗯，今天會晚，你記得鎖門……這部戲如果接了，違約金就夠了……舞蹈老師挺好的，我總不能做一輩子夢吧……”

八成是這可憐孩子家裡人打的電話。

商祈年想，耳朵非常精準的捕捉到了違約金三字，他擡了下眼，心說原來小孩兒陪酒是為了掙違約金，随手搜了一下小孩二名字，發現對方的公司是星瑞。

星瑞娛樂，業内出了名的黑心公司，簽了這麼個垃圾公司，這小孩兒實慘。

隐約間想起什麼，商祈年打開微信給好友岑霄發了條消息。

商：我記着那誰好像想收購星瑞娛樂來着？

CX：林然吧，前兩天聽他提過一嘴，八字還沒一撇呢。

商祈年沒再回複，關掉手機放進口袋，擡頭時才發現季聽言已經打完電話，一雙眼睛也不知道盯了他多久。

視線相對，季聽言啞着嗓子打了個招呼：“祈爺。”

商祈年莫名不爽：“爺什麼爺，喊哥。我才二十八，你别跟着那群牲口瞎叫。”

季聽言乖巧點頭：“祈哥。”

“抱歉，我沒想聽你電話，但這兒就這麼大點兒地。”他說着從口袋裡翻出兩顆薄荷糖遞給他：“潤喉的，以後别總催吐，對嗓子不好。”

“謝謝。”季聽言心再次乖巧點頭。

商祈年微微颔首，作為聲音工作者，他對聲音十分敏感，在包間裡時他就覺着季聽言聲音啞的不正常，現在看他催吐，心下了然。

“一起回去？”

季聽言退了一步：“還是您先吧。”

商祈年聞言不再多待，留給季聽言一個潇灑的背影。

季聽言洗了把臉，又在衛生間緩了一會兒，這幫少爺千金喝酒實在太生猛，白的啤的紅酒果酒亂七八糟各種酒兌一塊兒，其中有一個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還會調酒的，一時興起非要現場表演，調得還全是烈酒。

陪酒的飯局他以前沒少參與，但今天酒喝得是真的有點過頭，盡管催過吐，這會兒還是腦子發暈。

他剝了顆薄荷糖，微涼的糖果在舌尖漫開，帶着點檸檬的酸澀和薄荷的辛辣，刺入大腦神經，讓他稍稍清醒。

再回包廂的時候這幫纨绔不知道怎麼回事安分了不少，一群人圍了個圓桌，桌上都是零食水果，酒類蹤影全無。季聽言掃了一眼，除了叫喬喬的小公主和那位祈爺，一個兩個的都神色恹恹，好像還沒盡興似的。

局勢有點小迷，哪有喝酒喝得正嗨突然撤了的。

喬喬小公主看見他立刻笑了起來，拉着他的手往自己旁邊拽，小公主旁邊是那位祈爺，這一通操作，季聽言被迫夾在了兩人中間。

“小言哥哥你可算回來了，祈哥哥不讓大家喝酒，我們都不知道幹什麼了。”

我回來了也沒用吧？

季聽言想，他對自己的定位十分明确——就一陪酒。

想到這兒他就十分心酸，好歹自己也算是個明星，眼看着出道快五年了，将近三年他居然都是靠陪酒換資源。哪像人什麼祈爺祈哥哥，幾句話就能把這麼一幫纨绔整服。

感覺自己吃了三噸檸檬的季聽言偷偷看了眼旁邊的某人，後知後覺開始好奇這人為什麼不許喝酒，結果目光剛好跟人家對上。

商祈年露出了一個十分燦爛友好的笑。

季聽言忽然覺着脊背發涼。

果然，商祈年開口道：“不知道季先生有沒有什麼好的提議？”

季聽言心裡翻了個白眼：謝邀，沒有。

然而開口是：“我平常不怎麼玩遊戲，您現在問我，我一時還真想不起來。”

商祈年笑容依舊燦爛：“沒事，慢慢想，玩什麼都行。”

大概是真的挺喜歡他，或者是喜歡商祈年，小公主十分捧場：“小言哥哥說什麼遊戲我都喜歡。”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季聽言隻能硬着頭皮想，他實在搞不清楚怎麼自己就成了全場焦點，過了半晌戰戰兢兢道：“狼人殺……有人喜歡嗎？”

他一邊說一邊觑着幾位少爺的臉色，感覺幾人都沒什麼興趣，猶豫着又開了口：“不然玩誰是卧底？或者是劇本殺？劇本殺你們知道嗎，最近還挺火的……”

最後在小公主的選擇下，一群人在手機上下載了某劇本殺軟件，季聽言作為老手carry全場，引起民憤，在場的年齡都不大，正是好勝心強的時候，看不得季聽言嚣張，來了一局又一局，一群人玩了近三個小時，愣是熬到了淩晨12點。

季聽言到家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開門時屋子一片敞亮，喬安南盤腿坐在沙發上抱着筆電，七百多度的眼鏡閃爍着傳說中的學霸光芒。

季聽言對此習以為常，熱了杯牛奶，遞到喬安南跟前。

“該睡覺了吧哥哥，一點二十七了，你明天上午不是還要做實驗嗎？”

喬安南擡頭，眼底一片鴉青十分明顯：“這就睡了，你呢？戲穩了嗎？”

“嗯，浩哥幫我商量好了。”季聽言面露嘲意，“感覺自己挺像個商品的。”

喬安南性子沉靜，平時話很少，也不知道怎樣安慰他，所幸季聽言也不太需要安慰，隻是發發牢騷。

喬安南長了一張娃娃臉，因為擔心，看向他的目光帶着點局促不安，啤酒蓋下的大眼睛忽閃忽閃，有點可愛。

季聽言伸手rua了他一把，笑了起來：“好啦，後天簽完合同片酬一到我就能解約了，到時候誰也别想約我去酒局，我現在看着酒就想吐。”

喬安南聞言去給他沖蜂蜜水，季聽言懶洋洋窩在沙發上，心情好了不少。他很喜歡喬安南，這人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不管說什麼他都會認真聽，總能讓人感受到充分的尊重。

被人在意的感覺很好，季聽言當初放棄學業出道，就是為了那麼一份關注和在意。

“我今天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他說。

喬安南頓時緊張起來：“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沒有，不是你想的那個奇怪。”季聽言笑了下，他知道喬安南是擔心他被占便宜。他今天很幸運，這幫富二代個頂個的實在，沒什麼歪心思，說喊他來喝酒就是喝酒，比以前那些個想盡辦法從他身上揩油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腦子裡忽然閃過某個人的臉，他打開微信，看着最新一條好友申請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