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厲王朝天下賦稅五分之一出景陽,景陽的财富冠絕一國。
大厲王朝有五百年國祚,在一洲大地上也算是長壽的王朝,隻是景陽城的四大家族在歲月長河中巍然不動。可謂是流水的王朝,鐵打的四大家。
其中第三大姓家族就是魏家。
這也是季遠那位當閨女養大的弟子的夫家。
當年婚宴之上,季遠負氣不去,宗門衆人更是無人敢觸他黴頭,所以女弟子江晚詩成婚之時,宗門中無一人送嫁,更是無人到場。
江晚詩從小在武道一途上天賦卓絕,一路前行少有坎途,為季遠寄予厚望。她與宗門中人不同,選走了一條極難的拳法之路。
武夫在修仙世界中極為難得,境界攀升尤為緩慢,女子武夫更是難得。
那一年,江晚詩白馬出宗門,遊曆江湖。
季遠去山門送行,心中很是不舍。季遠一生修道艱難,對人更是涼薄,唯獨對這個小姑娘生出父母之情,此時小姑娘下山遊曆,除了給足盤纏法寶以外,心中更是不舍。
宗主見季遠如此牽挂,便安慰他:“如此大好年華,能夠白馬銀鞍,腰挂酒壺,走一趟江湖,也是一道江湖美景啊!我覺得江師侄的武道一途道阻且長,你這個師尊若是一開始就舍不得,他日她怎能走的更遠?”
季遠就這麼被說服了。
誰知道,這一趟江湖,把小姑娘徹底迷住了。回來就說要與山下世俗王朝中的一位公子結成良緣,甚至不是道侶。
季遠一氣之下差點将江晚詩逐出師門,覺得自己之前對她的一切期望全都落空,這個弟子本可以扶搖直上,現在卻自斷前路,讓他這個師尊苦心教導都成了笑話。
自此之後,季遠就斷了收徒的念想,連江晚詩大婚,他都閉門不出。
隻是,一時氣惱,過後終是後悔。女子嫁人,一生中都大事,他這個做師尊的竟然不去,心中所有愧疚,可是他季遠一生高傲,隻能偷偷地禦劍前去,以雲海遮蔽身形,遠遠地看上一眼。
直到後來宗主抱着年幼的宋清玥前來,季遠才又起了收徒的年頭。
江晚詩的事,現在在清明宗,還沒有人敢提起,都知道這事季遠的逆鱗,就算蕭茶跟他互罵起來,再怎麼口不擇言也不會提及江晚詩。
一别十數年,他的那個小姑娘早已長大。當年宗主口中說的白馬銀鞍走江湖的漂亮小姑娘也已經被囿于後宅了。
原主的記憶中那個江晚詩依然是小姑娘的樣子。
季遠試探地問:“我有一表姐,嫁與景陽魏家嫡次子,閨名晚詩,不知魏公子……?”
魏聖繼怔了怔,随即一笑:“家弟之妻妾中,我不知閨名……”
季遠皺了皺眉頭,妻妾這兩個字着實令人不快,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她叫江晚詩,怎麼,魏開平還有妾室?”
大概是察覺了季遠言辭中的不快,魏聖繼一笑道:“隻是家中擡的一名妾室,江氏仍是正妻,季公子遠道而來探望江氏,此行正好在路上遇到,明日入城,請一定随我一起,我好盡地主之誼。”
其實魏聖繼的話已算客氣,弟弟開平之妻聽說隻是江湖中人,且娘家人早已疏離。當年要不是弟弟開平求到了祖母面前,又有錦姑姑在旁求情,家裡定然是不允的,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在魏家極少出現。
這些年,那江氏在家中存在感極低,弟弟開平倒是一心一意與那江氏過日子,那妾室也是因為家中嫌棄江氏無子嗣,強行納入的。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江氏的娘家中從未有什麼親戚到訪,這忽然冒出來一個表弟,還真的讓人意外。
魏聖繼打量眼前的少年,紅衣束發,風姿綽絕,眉目清朗,腰佩狹刀,一看就是江湖中人,而非矜貴人家。
樣貌倒是頂好的,就是……一直往白長賀身邊拱算怎麼回事,這孩子幹嘛呢?就算是吃酒吃醉了,這樣未免也太失禮了。
魏聖繼看到旁邊錦姑姑掩嘴輕笑,不明所以,看向她。
隻見錦姑娘親自過來布菜:“既然是一家人,這海上明月的風景,何不共賞?”
魏聖繼不明所以,但從善如流,與白長賀對飲起來,旁邊的季遠支着下巴看着,心想這白長賀其實酒量不錯啊,怎麼又喝上了。
季遠的身體不勝酒力,所以隻是托着下巴,夾桌上的菜吃。到底是上房廚房單獨做的菜,果然好吃。
他聽着兩個人的對話,才知道兩人相識于落鳳城,一見如故,此時再相逢,如老友見面,諸多感慨。
季遠對此,不感興趣。
他轉頭看到錦姑娘正倚靠在扶欄上,看向漆黑的海面。
其實他剛才就注意到了,白長賀按照她的年紀,稱呼她為“錦姑娘”,但是魏聖繼一直稱呼她為“錦姑姑”,這一字之差,可意思差了很多。
就季遠所知,在古代中,大戶人家對負責教習或者在長輩面前侍奉的婆子會喊一聲“姑姑”,但是那女子如此年輕,更是比魏聖繼年紀還要小,怎麼也稱“姑姑”。
季遠不知道,也不去細想,腦海中隻被剛才魏聖繼說的“妻妾”兩字萦繞。雖然說那是原主對江晚詩的情感如父女,要是知道此事,若是還活着,定要打下山來,管他什麼景陽魏氏都要掀個底朝天。
竟讓弟子受辱至此!
本來世俗王朝中多有一夫多妻制,但在山上道侶中極少有此樣的,男子修士雖然很好,但是作為道侶的女子仙子更好,女修仙子更多心高氣傲,若是道侶生出二心,要麼分開,要麼随手斬殺。
雖然季遠也隻是看過原主記憶,但是對那個白馬銀鞍走江湖的小姑娘很是喜愛,抛開武道一途不走,大道不要,也要與那人結為夫妻。這樣的男人若是讓她失望,那世間情愛,就更讓人失望了。
季遠看到旁邊兩個男人還在喝酒,自己走到扶欄邊,心裡無端煩悶起來。
世間情愛,最是磨人心性,怪不得在宗門裡,還有很多人修無情道的。
“小公子何故歎氣?”錦姑娘笑着看向季遠,語氣嬌媚。
季遠也難掩失意:“我原以為表姐江晚詩得嫁如意夫君,沒想到仍然是逃不過世俗對女子的偏見啊。”
“何出此言?”
季遠沉默不語,忽然看向錦姑娘:“錦姑娘身為女子,難道不知?”
錦姑娘怔了怔,忽然嬌笑起來:“沒錯,這俗世對自己多有苛待,但我不覺得,我所做一切皆随本心,所以無所委屈。”
這封建教條果然害人,都做奴做婢了,還“皆随本心”。
季遠覺得對牛彈琴,不想再對話,剛想走會酒席間,卻聽錦姑娘嬌聲道:“小公子這次有眼福了,今日正是江神開宴,從這裡可見。”
“江神開宴?”
季遠的視線随着錦姑娘的手指點指的方向看去。
隻見不遠處漆黑的水面之上,泛出幽白熒光,照亮一片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