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姑娘輕輕擡手:“看看再說。”
原來剛才季遠跑下船艙,看到仍然有小舟想要出發,出發的舟子正要帶着白水郎下水去撈取水中珍寶。
季遠雖然對那個儀忘言最初是讨厭的,但也沒有讨厭到要對方這樣死,還是死在自己的酒下。其實最先見到儀忘言的時候,雖是個不可多得的英俊男人,但是卻能從他的身上感覺到靈氣流轉,應該也是一名修士。
故此,儀忘言剛才踏舟去往水神宴之時,季遠在渡船上看到也無多訝異,但是此人是因為自己的失誤而誤飲毒酒,将來若是因此他背後的宗門過來尋仇,他沾染了因果,那就得不償失了。
現在隻能将這個人給拉回來,才能彌補一二。
誰知舟子不願意借船,隻說要送白水郎去海中奪寶,季遠無法,好說歹說拿出十枚下品靈石,才換了一艘小舟。
在世俗王朝中,極少用靈石做流通貨币,通常還是以銀兩結算,但是修士手中極少銀兩多是靈石。久而久之,就有了一個獨特的換算,人間的一百兩銀量才換出一枚下品靈石,若是像大厲王朝這樣的足純銀兩,九十兩就可換一枚下品靈石。
所以季遠說自己宗門的槐花釀要一百八上品靈石一杯的時候,其餘兩人隻當他是在開玩笑,什麼酒就要一百八啊。
小舟放入水中時,舟子還囑咐,這小舟周身都有符箓,可避海底水族,還将白水郎的避水符箓給了他,這也是白水郎敢在這個時候下水的關鍵。
季遠全都收好了,剛要走的時候,看到旁邊有一支極長的釣竿,釣竿通身瑩綠,看起來所用竹子不同凡響。
舟子告訴季遠,這支釣竿的主人已死,之前三四年前那釣竿的主人,在海上垂釣,卻被水中險惡水族咬下,拖下小舟,成了海中水族的腹中餐。
季遠連忙向舟子借要那魚竿,反正那釣竿也是無主之物,便給了季遠。
季遠得了釣竿,反而不急着上舟,反而在船艙裡,坐了下來。舟子與白水郎們再次出海,船艙中空無一人。
季遠便從自己的芥子袋中拿出一管狼毫,又拿出辰砂,細細研磨開了,屏氣凝神後開始在竹竿上落筆寫下符箓文字。
季遠在金丹境久矣,兩百年間無所事事便開始篆畫符箓。在符箓一事上,他其實極有天賦,但是一直沒有走符修一路。
他不做符修,是因為不喜歡嗎?
還真的是,雖然符修丹修在各個宗門中都是非常重要與受歡迎的存在,但是對季遠來說,遠不如劍修。在原主的認知中,他自己必須是劍修,所以就算符箓一事上很有天賦,但是不喜歡。
季遠沒有那麼大的執念,他現在反正已經是僞境了,毫不謙虛地說,僞境難以升境,真正的大道斷絕,還不如另辟一路。
符修挺好的,甩符箓就行,不用拿着刀劍上去拼殺,真正對戰之中,若是不敵,跑起來還快一點,符修沒有什麼不好的。
此刻他用狼毫沾取辰砂,筆尖注入靈氣,從落筆開始,凝聚一氣,擡筆之時,渡舟被壓地無端向海中一沉,複而再起,巨大的渡舟再起之時,釣竿上的紅色辰砂符箓上閃過一層精光,符箓大成。
季遠深深吐出一口氣,摸出一顆一品回靈丹吞下,體内靈氣稍回。許久不寫符箓,沒想到也能一寫就成,當年宗主說自己在符箓上頗有天分,還真不是無腦誇。
季遠肩挑竹杆,踏上小舟船頭,靈力催動小舟,疾馳而去。
正在渡舟邊,剛才将小舟借予季遠的舟子看見了,不由贊歎一聲,江湖兒郎,真是潇灑。
旁邊的白水郎半身在水中,攀住船沿笑道:“我若是年輕幾歲,也學那少年郎獨走江湖。”
舟子與白水郎皆是大笑,心向往之。
季遠在舟上不知,隻以為兩人是摸到什麼寶物了,不然怎麼這麼開心。
但那兩個人忽然笑不出來了。
那少年的小舟船底似乎又什麼東西翻滾,定睛一看,竟然是十數尾白色銀色大魚跟随在小舟附近。
白水郎面色一變,轉頭看向渡舟底部,原本護在大渡船周圍的白色銀魚竟然少了一半。
這些大銀魚的來曆十分古怪,之前有傳言是江神與景陽城簽訂契約之時,為契約上的文字所化。
原來早幾百年前,玉帶江被海水倒灌,江水入海,玉帶江便不複存在,江神金身也湮滅在即刻。江神在景陽城顯露金身,求百姓為江神再塑金身,香火祭拜,保他神靈不滅。
此時景陽城四大家代表全城百姓應允了江神的請求,也與江神簽訂契約,全城百姓皆會供奉江神香火,但作為回報,近海之内,所有往來船隻,都要受到江神的護佑,此刻江神自然一切應允。
雙方寫下文書,文書由江神點化,上面文字竟然幻化成白色銀魚,躍入海中,往來船隻下都會由一兩尾銀魚随船護送,據說這就是江神在護佑往來船隻,所以漁民從來不會捕捉這種銀魚,萬一網到,也是立刻放回海中的。
一般來說,銀魚會按照船的大小決定跟随的數量,像這一班的大渡船,銀魚數量數十到百不等。之前渡船上下來的小舟并無銀魚跟随,就算有,也是隻有一兩條,所以這些小舟多被水族吞食。
此時渡船下的銀魚卻分出了一部分跟随着那紅衣少年的小舟而去。
季遠從剛才就能感覺到,冰冷的海中,傳來無數冰冷且貪婪的視線。
此刻海上明月,星光明亮,可海面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清澈見底,如此幽深的海水卻又如此清澈。
季遠站立舟上,往下看去,能見到巨大的奇形怪狀的水族相互盤踞在海底,甚至有比渡船還打的海蛇盤踞在海中幽深山谷之中,視線冰冷。其間又有無數比小舟還要大的巨大海魚從舟下遊弋而過,偏偏海面平靜清澈,看下去如同站在高山之上凝望深淵。
季遠不敢再看,催動靈力,往海面明亮處加緊前進。
此刻其餘的小舟已經進入了那海面白色幽亮之處,儀忘言的小舟是最後一個進入的。
隻見儀忘言的小舟進入那光亮之處之後,甯靜的海面上傳來一陣陣響亮的哨聲,接着有人大喊:
“江神開宴,閑人避退!”
“江神開宴,閑人避退!”
喊聲在江面上久久回蕩,所有白水郎與舟子皆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渡船,海中水族蠢蠢欲動。
就在儀忘言的小舟要随着海面上最後一抹光線消失之際,一條魚線從天而降,勾住了他的領子。
接着魚線收緊,正在哇哇吐血的儀忘言,後衣領子一緊,接着整個人被提到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