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棄傷拂了一縷清子平的秀發,眼神飄忽不定,聲音也若有若無,“徐舟野,不好聽。”
清子平捂着腹部,即使無奈,但還是會強顔歡笑。
楚棄傷認為殺人犯的兒子,罪該萬死。
即使他心疼眼前的女子,卻不妨礙他的看法。
如果楚棄傷他們沒有遇見清子平,而清子平的事則是從别人口中傳到他們的耳中。
可能明月風會有點同情和理解。
而楚棄傷隻會厭惡和瞧不起這等人。
兩派師尊教書育人不一樣。
驅鬼派大都教些實踐能用的。
修仙派則人人飽讀詩書,大過于實踐。
于是每當修仙弟子出門曆練必定跟着一個大師姐或師兄,這樣能一點一點帶着他們練功。什麼是該做,什麼是不該做。
以至于看待凡人,也必須一視同仁,不可有怠慢和高傲,敢瞧不起回去就等着領罰吧。
驅鬼派每當看到修仙派弟子出門曆練跟帶孩子一樣,從心底就瞧不起。無可厚非,驅鬼派實踐能力就是比修仙派要強得多。
但他們曆練的過程中,卻是極其的沒人情味。
驅鬼派師尊教導:不關己事,不可從事。
——結果就是有很多老百姓在他們面前活活餓死。
有段時間,楚惜之帶着一代小輩們出門除邪祟。路上會經過一些幽暗環境,比如深山老林,霧覆竹林,隻要是邪的地方難免不躲着一些邪祟。
但當時的這些邪祟并不是什麼惡鬼,而是一些沒有人引領的僵屍,它們沒有趕屍人的引領,闖進村莊到處亂跑,吓壞很多百姓,差點傷人。
僵屍忽然逃散,是一些趕屍人故意制造的。
趕屍人并不是平常人能做的,趕屍的環境都是在午夜,這是特别能考驗人膽量和耐性的。而做趕屍人一般都是陽剛較重的,膽大的,有應激能力的的一類人群,因為在趕屍的過程中,有些僵屍可能會突然失去控制,撲向走屍人,所以趕屍人最基本的應激能力還是要有的。但趕屍也是有一些講究的,趕屍人一般都會在它們額頭間貼一張黃符,再往它們身上灑下一些軟身粉,這樣能使在趕屍的過程保持一定的柔軟度,萬一遇到大石墩,過橋,沒有一定的柔軟度隻會在那裡瞎蹦跶是不行的。
趕的僵屍會有很多,差不多小十個。趕屍人會在開始前在屍體的雙臂用兩根竹竿固定,能使屍體站立并行走,規矩又不散亂。在趕屍的過程中,趕屍人會一面敲着小陰鑼,領着這群僵屍往前走,他們從不打燈籠,隻是手裡搖着一個小鈴铛。
每走一步,鈴铛就會響,聽到鈴聲的百姓就會避讓,有狗的拴狗,沒狗的關門。趕屍人會路過一些“死屍客店”,相當于客棧,隻不過“死屍客店”裡面還可以住死屍,房間空間大,但大部分趕屍人不會走,而是一路走到頭。想想,跟一些屍體共處一室,聽的就覺得瘆人,再者,就是工資沒發,能省點就省點,困了眯一會兒也未嘗不可。而趕屍人的目的地就是“死屍店”,專門安放屍體的,趕到了盡頭,他們的工作也就完成了,隻要路上沒有差錯,工錢就不會少給。
但那陣子,趕屍人的錢被克扣,他就撒手人寰,不幹了。僵屍由于沒人引領就到處瘋跑,跑到了村莊。雖然說發生這種情況是有的,但一般講是很難看到的,好巧不巧,這種情況就被楚棄傷撞上了。
但楚惜之沒管,他要做的隻是帶領小輩們曆練,而區區抓僵屍,也正好鍛煉鍛煉他們的能力。一聲下令,小輩們就開始了抓雞似的方式抓僵屍,四散亂竄。
小輩們打鬧半天還沒有抓着個屍毛,而楚惜之卻固執的自認為他們可以做到。
但小輩最終還是小輩,對于第一次見到僵屍,遠遠看着就是曆練了,畢竟僵屍還長着一張猙獰恐怖的臉,有些膽小的孩子都吓哭了,再不濟,可以讓師兄們先示範一遍,這樣他們心裡才有有個譜啊!
周圍不論是村民,還是小輩都亂成一鍋粥了。
同楚惜之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師姐,這位師姐名為楚山南,修為比楚惜之高一層。看到這等景象,她極力壓制着心裡的怒火,想出手卻遭楚惜之制止。
楚山南有點錯愕,道:“師弟……你在期盼什麼?”
楚惜之卻道:“凡事都會有傷口,有第一次。”
楚山南怒不可遏道:“師弟!你現在看看都亂成什麼樣了!小輩們抓不住僵屍先不抓,等下次,下下次,都還有機會!”
眸光在楚惜之眼中忽現,而他的聲線卻是異常平靜,道:“師姐,你能幫得了他們這次,那下次,下下次,你還能幫嗎?”
楚山南道:“你難道……連我說的話都不聽了?”
楚惜之道:“師姐自便。”他轉身就走了,不看也不再管。
兩人的對話被楚棄傷聽的清清楚楚,他不懂當時為什麼不讓山南師姐出手,但現在他卻後悔了。楚山南疼愛這群小輩,用命去疼愛。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項極其容易的事情,隻要抓住僵屍就好了……
小輩們做不到,那就先不做,她楚山南來開這個頭,楚惜之是不管不顧的。
隻是小輩們沒有想到,楚惜之當時也極其後悔,楚山南更是沒有想到,這個僵屍不知何時發生了屍變,變得異常狂躁,張開滿口的尖嘴獠牙,而楚山南飛身躍到僵屍的頭上,正準備擒住它的那一刻,僵屍猛然把她壓倒身下,脖子扭傷一圈,咬住楚山南的脖頸,鮮血頓時順着脖子往下流,僵屍已經不再是僵屍,屍變讓它成為了血屍,聞到血腥味變得異常興奮,更急切的撕咬。
楚惜之早已不見身影。
楚棄傷至死也會永遠記得當時的自己。是如何突破自己的,是自己如何顫顫巍巍從村民手裡接過桃木劍,然後抓起一把糯米粉猛然灑在血屍的雙眼上,後面的弟子又補上兩把,死死摁住。很快,血屍的眼球被糯米碾燒冒綠膿,接着,不知從哪裡爬來一條蛇,楚棄傷眼尖,捏起蛇身就往血屍嘴裡塞,而被血屍壓于身下的師姐,口咳鮮血。
楚棄傷哭着喊道:“師姐……!”
身後的弟子看到師姐這副模樣紛紛留下了眼淚,自責不已,“師姐!師姐……!都怪我們!是我們太弱了……太笨了……師姐!你再堅持一下……”他們哭的連說話都斷斷續續的,早已泣不成聲。
而楚山南則是搖了搖頭,用盡一絲生息對楚棄傷說:“快動手!”
再不動手,她恐怕也會傷害他們。
楚棄傷眼淚也沒顧得及擦拭,熱淚滑落到劍身,伴着師姐曾經的笑容,他猛然一使勁,發出悲痛的怒吼:“啊——!!!”
桃木劍穿過血屍的胸口,同時也結束了師姐的生命。
那時他們第一次接觸死亡與學會自私。
那明明是趕屍人的不作為,應該讓他來償還,明明該死的是他,憑什麼要讓師姐來還?這不公平……一點都不公平!
楚山南死的消息楚惜之知道了,他沒有哭,沒有自責,更沒有悔過,而是徑直的走向楚山南的屍身,默默把她抱起來,對小輩們說:“曆練暫停,我們回去。”
回到青雲宗門,驅鬼派弟子個個服喪七日,楚惜之跪到楚山南的棺木前,他眼睛通紅,但始終也沒有流一滴眼淚。他也許永遠不會理解楚山南為什麼非要逞強,為什麼非要幫他們?他們能有什麼不會的?不會難道不會學嗎?師尊之前教的他們都如吃飯一樣咽到肚子裡忘了嗎?
他不懂,他也不想懂。
楚棄傷也沒有問那夜他去哪了,為什麼會和師姐發生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