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的天總要黑得早些,此時宮中各處陸陸續續燃起了宮燈。
竹知雪趁太醫署還沒下直,走出未央宮後便趕去那找苦肉計所需的藥方去了。
天色昏暗,玄色大門上挂着的太醫署牌匾在宮燈的映照下現出遒勁有力的字迹。
竹知雪走過擺滿了不知名藥材的庭院,撲鼻而來的一股藥味把她熏了個跟頭,盡管沒喝到嘴裡,可那苦味卻直接從鼻孔入往舌尖竄,光聞着都跟喝了十碗黃連似的。
她不由得想起民間話本中對渾身藥香之人的描述:那香氣淡雅而幽遠,如同被山泉洗濯過的野花,蘊藏了無數天地靈氣,散在空氣中,教人忍不住去追逐。
那描述讓她心生向往,一直想抱一個藥香味的美人來感受一下,隻是如今進了太醫署,被藥味劈頭蓋臉地一頓攻擊,對藥味的好感頓時十分去了十成十。
她捏着鼻子往上直處跑,剛要推開門,門裡的争執聲不自覺地就往她耳朵裡鑽。
她停住手,隻聽一吊兒郎當的聲音夾在咚咚搗藥聲中拖拖拉拉地擠過門縫傳出來:“不救,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誰讓他不聽我的。”
“噓!”另一道略有些滄桑的聲音壓着嗓子冒出來,“不要命了?那可是……那位。小心你的腦袋。”
青年的不屑溢于言表:“是誰?死生面前誰都一樣,砍了我的腦袋他就能活嗎?我說師傅,他自己要作死去信那來路不明的方士,信他的長生路,吃那撈什子丹藥,拼命往嘴裡灌姹女,死就死了,關您何事啊?”
“要我說,您現在出頭攪他興緻,說好聽點是忠君為國,說難聽點是自尋死路,他反能給您判個阻他長壽的罪名,把你腦袋咔嚓了。”
竹知雪想起今日在殿上見到的方士和丹藥,手上一抖,險些推開門,好在房内兩人尚未争出好賴,沒人注意到門口的動靜。
“你還敢說,若不是你當初膽大包天,用姹女救吞金的白美人,讓那位見着姹女活死人的厲害,他能信這方士之言嗎?”
“那是他自己蠢,得了病對症才好下藥。那長生是凡人能求的嗎?什麼藥能治死病?自古以來又有哪個求長生的成功了?如何能怪到我頭上?何況我也不是沒勸過,他聽嗎?”
“他要肯聽我會回來當個小小主藥?”屋裡傳來一聲重重的一聲,咚——像是那青年把手裡的藥杵扔到了桌上,“不過,主藥也有主藥的好處,我下直了,您随意。”
刺啦——砰——
椅子被拉開,又被人碰到,磕在了桌子上。
“你的書都讀哪去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難道沒聽過嗎?他是天子!天下氣運皆系于他一人身上,你難道都不在意嗎?”
“哈哈……”低笑聲帶着玩世不恭的意味,“我可不是您,我不愚忠,也不信孔家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套對我沒用。至于天命,本無定在,如何不能落在天下萬民手中?”
“既然皇權視人命如蝼蟻,那麼——”他拖長了聲音,低緩的嗓音隐隐蠱惑着面前的人,“王侯将相甯有種乎?”
“你!”
“哈哈哈哈哈。”放肆的笑聲堵回了老者的說教,“明早見,師傅。”
“你等着!你這人遲早要被你這張嘴害死!”
話音未落,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竹知雪站在門口,堵住了青年人的去路,“去哪啊?”
“将軍……”一旁的太醫臉色由紅轉青,顫抖着手向竹知雪告罪,“臣以性命擔保,宋挽星絕無謀反之心,隻是一時心直口快……”
“你?”宋挽星打斷了太醫的話,上下打量一圈這位幼時好友,面露喜色,随即闆起臉,“眼看着你回京快滿三天了,現在終于想起我了?”
“咳。”竹知雪有些尴尬,沖太醫抱拳,“大人莫怕,竹某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老太醫這才緩下臉色,向竹知雪回了一禮,回去坐着了。
“聽說你剛從慶功宴上下來就和陸林離那厮喝酒去了,那我呢?”宋挽星按着竹知雪的肩膀扳過她的身體,讓她的目光專注到自己身上,“今晚來我家吃頓飯吧。”
竹知雪頗為無奈地掙開他的手,往外走:“今晚便算了,最近都不太方便,我還有要緊事辦。”
“行吧。”宋挽星略有些失望,亮晶晶的眼暗淡了一瞬,但立馬收拾好了心情,跟在她身邊,“說吧,找我有什麼事,求藥還是問診?”
“你怎麼知道?”竹知雪正想向他求藥,沒想到被他戳破了來意。
“廢話,你連吃飯的時間都省了,證明事情确實棘手,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跑來找我,肯定是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要說我這人有什麼長處,這天下杏林聖手中我絕對排第一。”宋挽星得意洋洋地從袖中拿出一瓶丹藥,“再讓我猜猜,你需要這個。”
竹知雪腳步一頓,瞥了眼他掌中的藥瓶子,接過來仔細看了看上面的标簽:“瞞天過海藥?什麼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