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顧府沒有設靈堂挂喪幡,阖府上下也是一片哀痛沉寂。
顧如歌跪在火盆邊,依靠着裝着似玉的小小棺木,無意識地将手中的冥紙丢進火中。
“娘子——”
秋稚飛快跑過來一把拽住顧如歌即将伸進火裡的手。
“娘子怎麼這麼不小心,要是讓夫人知道了,又該心疼了。”
顧如歌轉動眼珠,漠然地看向自己被火灼傷的的手指。
“藥和飯食放下吧,我一會兒一定會吃的,不用擔憂我。”
秋稚疼惜的看向顧如歌,無論她怎麼勸,顧如歌執意守在顧似玉的棺木邊,吃飯、睡覺,整整三天,長跪不起。
“娘子,夫人今日有事找你,許是急事,您用完膳便去看看吧。”
“急事……似玉,我得離開一會兒了,我待會兒再回來陪你用膳……”
顧如歌緩緩起身,慢慢走出去。
屋外早已一片昏暗,可是府上還沒點燈,秋稚掌燈跟在顧如歌身邊,生怕她出什麼意外。
“阿娘……”
“三娘來了,坐下吧。”
顧夫人亦是形容憔悴,忙着處理似玉的後事,借口身體不适推遲的宴席全都在似玉頭七這天找了上來。
“三娘吃過了嗎?”
“我要與似玉一起吃。”
顧夫人聞言百味雜陳,生生将眼淚忍了回去。
“好,三娘待會兒回去再與似玉一起吃。”
顧夫人撫了撫顧如歌散落的發絲。
“三娘,暗衛說看似玉的情況,今日是她的頭七,如今在家中停靈三日也是時候該入土為安了。”
“頭七,原來已經七日了,似玉今日能找到回家的路嗎?阿娘……”
顧如歌嗚咽着伏到顧夫人懷中,顧夫人輕輕拍着她的後背,紅着眼眶。
“會的,一定會的……”
即便悲痛如何洶湧着要将這兩個女子吞沒,顧似玉的離去隻能影響到她們,但又不能一直影響到她們,她們仍要重新收拾好自己去應對接下來的一切。
“三娘,回去吧,好好睡一覺。”
“……好。”
今夜雖沒有月光,回去的路上到也不需要掌燈,燈火都點上了,比平日亮了很多。
遠處一股黑煙騰升,想來是在焚燒似玉的衣物,顧如歌走去。
“娘子。”
婢女們齊齊沖她行禮,她揮揮手。
“你們去休息吧,我來燒。”
婢女們看了看秋稚,得到準允便速速離去。
“秋稚你也來吧,似玉也一定很想你。”
“是。”
秋稚拿起一件舊衣遞上前,顧如歌接手的動作卻頓住了,淚珠滑落。
“……這件衣裳,是她三年前那個夏天新做的,那個時候她病才養好,阿娘管她很嚴,但她仍舊偷偷跑出去,我記得那天她被阿娘用小竹條怎麼打都沒喊一聲,回來的時候我都睡着了,她敲開我的窗戶,滿頭汗,從身後拿出一個小木盒,打開卻是化開的甜水,她撇着嘴說,那酥山如何精緻好看,香甜解暑,她說以後……一定會帶我一起去吃的……”
衣裳被扔入火,化作縷縷煙氣,飄向四方,為亡魂指路……
火星閃爍着燃盡,天色朦胧着透着白,顧府後門一小隊人輕輕将棺木擡到車上,用稻草掩蓋,悄然出城。
“咚——咚!咚!咚!咚!”
“雞鳴一聲,起身梳洗!”
更夫經過,這座繁榮至極的都城開始漸漸蘇醒。
左丞早已準備好了今日上奏的折子,連帶着今日一并要說的話術都準備好了。
“下官見過徐左丞。”
兵部侍郎、吏部侍郎與衛尉寺卿一齊聚在左丞身邊。
“都準備好了嗎?”
“大人放心,萬事俱備。”
四人相視而笑,将目光落在獨身立于殿前的三皇子周澈身上。
“鳴鞭——”
群臣魚龍而入,整整齊齊立在大殿上,皇帝入座。
“山呼——,山呼——,再山呼——”
“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卿平身!”
“謝萬歲——”
衆人起身,恭恭敬敬地站着。
“臣尚書省左丞有本啟奏!”
左丞走出,站在階下。
“準奏。”
“陛下,太子已經數日未來上朝,各屬官吏之間流言四起。”
“流言?太子抱病,早已差人前來向朕告假,若再有流言,依律處決。”
太子竟做了這樣的先手準備,左丞心驚。
“父皇,皇兄并不在東宮,昨日兒臣去東宮探望皇兄,卻被宮人攔在宮外,若非兒臣執意确定皇兄安危闖了進去,是斷然不會發現皇兄欺瞞您。”
皇帝面色凝重,向自己身邊的大監使了個眼色。
“陛下,三皇子所言非虛,臣的妻女也告訴臣,太子殿下日前頻繁出現在坊市之中,還讓暗衛阻攔驅趕百姓。”
吏部侍郎立即上前參了一嘴,皇帝的臉色越發難看,久久不言語。
“陛下,太子殿下關心民生,出入坊市也沒什麼不對,隻是關于阻攔驅趕百姓一說,想必是暗衛為了保護太子安危過當,倒也不及姜侍郎說得那般嚴重。”
有人上前替太子圓說,可皇帝仍舊一語不發,左丞一黨暗自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