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四人都一一抽取之後,那人将簽筒遞過來,顧如歌信手一撚。
“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複一杯。”
“還請張娘子與上家對飲三杯。”
那位張娘子緊張又激動的端起酒杯,不過是三杯果酒而已,不醉人的,顧如歌接過宮人遞來的酒杯,還沒飲盡,徐晚竹就迫不及待開口。
“二位慢慢喝,我手中這隻簽,采花不插發,采柏動盈掬。”
“徐娘子還請采來柏枝與園中之花。”
“這可真真是為難我了,柏樹在東角,距離此處有些遠,晚竹即刻便出了。”
沈嘉南接到徐晚竹遞來的目光,立即示意孟若棠,後者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到本公主了吧,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此簽雖是說一人獨飲,但須得在場者陪飲一杯。”
“那便舉杯吧!”
顧如歌随着衆人一起舉杯,等待着合适的時機說出自己簽籌上的内容。
“如歌,你是什麼?”
周沐放下酒杯便立即望向顧如歌。
“守得蓮開結伴遊,約開萍葉上蘭舟。”
“又是結伴遊?還得上蘭舟?今日怎麼這麼多簽籌都是需要做這些的?”
周沐不解的看向行令官,那行令官倒也不慌張。
“回禀殿下,皇後娘娘下旨說過,若是娘子們要行籌令,便就将勸酒的令拿出一些,多一些能遊戲的令,免得醉酒誤事。”
“即使如此,那便作罷,也就是如歌稍後需要與上下二家一起乘舟采蓮而歸?”
“是,顧娘子沒有上家,便就由下家的張娘子作伴,若是餘下還有其他人的籌令是與之相關的,那也得一起作陪。”
聞言孟若棠立即将簽籌拿出。
“真真是巧了,晚日照空矶,采蓮承晚輝,看來我便是要與二位一齊前往了。”
顧如歌擡眼看向異常欣喜的孟若棠,心生疑惑,但仍舊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
管她打的什麼算盤,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便是。
三人顫顫巍巍的在那小舟上坐定,餘下的人在岸邊目送她們一點點遠去。
湖面寬闊,蓮花盛開處遠在池心,三人彼此之間并不想熟,無話可說,漸漸靠近池心時,孟若棠開口打破三人之間的寂靜。
“不知張娘子與顧娘子會不會水?”
“會一點的。”
顧如歌立即警惕了起來,倒不像那位張娘子一樣急于回答
“孟娘子何出此言?”
“顧娘子不必着急,雖說你我往日是有些過節,但也都塵歸塵土歸土了,隻是今日我與張娘子比你先來玩,飲的酒自然比你多些,方才我也抽中過這枚簽,采蓮之時船身晃動,一時之間頭暈眼花的難免會不小心落水,我也不大善水,我們可都要小心一些啊。”
“确實如此,顧娘子你也小心一些。”
酒……被風一吹,顧如歌頭腦竟像孟若棠所說一般開始暈乎起來,果酒不該醉人的才是,一定是被動了手腳!
顧如歌當即死死攥緊手心,試圖穩住漸漸無力傾頹的身形。
“張娘子,那朵好看!”
“顧娘子也一起來摘呀!”
二人一齊動作,船身開始搖晃,泛起波紋,這在顧如歌看來幾乎與天搖地動無異。
岸上的周沐見狀心中不安。
“看着怎麼這麼危險?安排的人還守在岸邊嗎?萬一落水了怎麼辦?”
“殿下放心,侍衛們都在。”
話音剛落,湖心的小舟便側翻了過去。
“救命救命——”
三人普騰呼救着,駕舟的宮人就近撈起了孟若棠,岸上陸陸續續的跳下人來,體力不支的張娘子也被撈起,最後上岸是的是顧如歌。
“怎辦麼回事?”
“咳,咳——”
“回禀殿下,三位娘子采蓮之時,船身不穩,翻了過去。”
那位船夫渾身滴答着水,顧如歌将嗆進去的水盡數咳出。
“殿下息怒……此事不過是意外……”
“如歌你可有什麼不舒服的?可是要叫來太醫瞧瞧?”
“多謝殿下挂懷,臣女無礙,隻是不知道二位娘子如何?”
“臣女無礙,咳——,隻是這衣裳濕粘,先行回去換一身衣裳。”
“臣女也是……”
還好人沒事,周沐也不敢鬧大,若是皇後知道了,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既然如此,那三位快快回去吧,衆人也都散了,好生休息,别誤了晚間送七娘的事。”
“是——”
落了水,那股眩暈疲乏的感覺漸漸散去,顧如歌頭腦清醒過來,除了在水下渾濁不清的景象,便就是方才孟若棠與沈嘉南那得逞的笑容,這一出實在是太拙劣了……
顧如歌回到院中,秋稚不在,她隻好麻煩送她回來的婢女幫她備水,她自去尋找衣物。
打開櫃門的那一瞬間,顧如歌就發現了少了些什麼,她皺了皺眉,等秋稚回來再問問吧。
溫熱的水浸泡着她的身軀,心神松弛,今日落水,絕對不是她們為了看自己出醜,畢竟孟若棠也掉了下去,一換一,并不顯得她們有多聰明,可是……難道還有其他計劃?為什麼今日姜令宜看向自己時又是擔憂的呢?
……
“娘子——”
秋稚将她喚醒,水已經變涼。
“娘子,怎麼會落水呢?”
“意外,或是陷害……”
“陷害——”
顧如歌擡手示意秋稚小聲些。
“若是我能守在娘子身邊就好了……”
“你守着也免不了這一出,我不是叫你送那副剪紙回來嗎?怎麼沒回來找我?”
“我一放好就遇到有位宮人要我幫忙,一聽說娘子你落水了就馬上趕回來。”
“……你去看看我們帶來的東西少了或多了什麼……”
秋稚困惑,仍舊照做,顧如歌也立即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娘子——”
顧如歌聞聲看向滿臉驚恐的秋稚,以及她手中的那條腰帶,男子的款式……
“娘子……多了這個……”
男人,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私通外男,算不上多大的罪名,可是在皇後娘娘準備的乞巧會上發生這樣的事,少不了責罰,名節自然也就毀了……
“娘子……這可如何是好?一定是徐娘子她們,難道上次她們受夠太子殿下的教訓嗎……”
秋稚急得眼淚打轉。
“不對,她們不會蠢笨到讓我自己發現這個東西,但是用這個罪名來栽贓我一定是跑不了了,既然她們要做局,那我就陪她們演這一出。”
“娘子……”
“别怕,夜間便見分曉了。”
風雲寂靜,蟲低鳴,月升起。
“淨手——”
禮官發令,宮女們從屋外魚貫而進,貴女們一一将手放入銅盆中清洗,擦幹。
“參拜——”
“再拜——”
“三拜——”
“禮畢——”
随即宮女們再次進來備好香。
“上香——”
……
直到最後将七娘盤焚燒之時都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儀式結束,皇後滿意的笑了笑,讓衆人到備好的宴廳中落座。
顧如歌靜靜坐着,沒有參與到互相敬酒的人群中,可偏偏就巧了,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姑娘起身之時不慎将酒潑灑在她身上了。
“啊——,顧娘子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無礙,我去偏殿換身衣服就行。”
顧如歌笑着搖頭,在皇後娘娘的注視之下與秋稚一起離開了。
姜令宜望着顧如歌離開的方向,心中忐忑難安,與胸有成竹的徐晚竹目光相接後,立即招手叫來自己的侍女,低聲囑咐一番。
“徐姐姐。”
“東風來了,你們可要抓住時機啊。”
徐晚竹的視線在沈嘉南與孟若棠二人身上依次掃過。
“算算時候,此刻不早也不晚。”
沈嘉南從容起身,柳眉微蹙,眼波流轉,楚楚可憐,由侍女扶着走到皇後面前。
“臣女見過皇後娘娘,今日一時興起,不覺便多貪了幾杯,有些不勝酒力,容臣女去出去吹吹風再回來。”
皇後颔首,沈嘉南這才離去。
“沈娘子也走了?”
“也?”
“方才顧娘子說是去換衣裳,現在還沒回來。”
“也許同是不勝酒力吧。”
……
片刻,沈嘉南神色慌張地與侍女一同沖了進來,衆人嘩然。
“沈家娘子還請注意儀态,莫要沖撞皇後娘娘與公主殿下。”
“啟禀皇後娘娘!偏殿……偏殿……”
沈嘉南面色漲紅,支支吾吾說不出,就連她的侍女都埋首顫抖跪着。
“娘娘,想必偏殿是有些什麼駭人的東西,沈妹妹一時被吓着了,不如派人去看看吧。”
徐晚竹立即走出來攬住沈嘉南。
“不必了!”
衆人聞聲回首,周洵與顧如歌正快步走入殿中,那一雙雙眼睛裡多是疑惑,除了沈嘉南的驚恐。
“……徐姐姐……”
徐晚竹沒有回答,手下加重力道穩住沈嘉南抖如篩糠的身體。
“洵兒怎麼回事?為何會與顧娘子在一起?”
“回母後,兒臣今日泡完熱泉來定省時撞見了顧娘子,她說要去換衣裳,可兒臣看見偏殿裡早就進了人,便提議讓顧娘子等一等,屋裡的人還沒等出來,就看見一位侍女與這位沈娘子先後去了偏殿。”
“那偏殿裡到底有什麼?”
皇後神色瞬間嚴肅。
“還請母後将除沈娘子、孟娘子、徐娘子、姜娘子之外所有人一并送回自己屋中,元嘉也回去吧。”
皇後點點頭,萬長史立即開始遣散。
“回母後,沈娘子走後兒臣立即進去查看,正是一位侍女與一外來男子行苟且之事。”
堂上之人無一不倒吸一口涼氣。
“啟禀娘娘,正如殿下所說,臣女……便是看見的那副場景……”
“洵兒可知曉那侍女的身份?”
“顧娘子的侍女指認那女子正是姜娘子身邊的人。”
姜令宜還來不及反應便哐當跪地叩首。
“娘娘……娘娘明察!臣女的婢女不敢的,臣女隻是讓她去……”
姜令宜講不出合适的理由,急得眼淚打轉。
“啟禀皇後娘娘,想必姜妹妹的侍女也是誤打誤撞,但顧妹妹被潑了酒,必須去偏殿換衣裳,可想這背後定是有人故意謀劃。”
徐晚竹倒是抓住了機會,但也給了顧如歌開口的時機。
“啟禀皇後娘娘,徐娘子所言非虛,不知何時起,臣女屋中多了這個。”
顧如歌從袖袋裡将那條腰帶拿着,今日她随身帶着就是為了此刻。
“男子的腰帶——”
“正是,臣女還以為是浣洗衣物的婢女弄錯了,看來依照徐娘子的話,有人故意陷害臣女。”
“既然如此,那更應該好好盤查,為何洵兒隻留下這幾人?”
“回禀母後,方才兒臣與顧娘子仔細排查了這數日來的往來,行宮中能想出如此手段來陷害顧娘子的便就隻有這幾位。”
“娘娘明察!這幾日,我們與顧娘子并無交集,即便有也隻是有友好相處,前幾日徐姐姐還給顧娘子賠罪了,昨日我們還與顧娘子一齊行了酒令,公主殿下也是在場的!”
“自從上次太子殿下親自教訓過後,臣女們早已痛改前非,不敢再冒犯顧娘子半點,又怎麼敢作此等惡毒之事——”
沈嘉南與孟若棠一個比一個誠摯,連連磕頭。
“臣女知道,往日與顧娘子的誤會讓臣女在殿下心中早已失了信譽,再加之上次做錯了事,殿下更是對臣女深惡痛絕,可是臣女也是女子,又怎麼會拿名節這種事與顧娘子……”
徐晚竹這幾日所作所為皇後都看在眼裡,此刻又是這樣的悲切,早早洗脫了大半嫌疑。
“那姜娘子細細道來,為何會讓你的婢女去偏殿查看?又為何會多次派人跟在顧娘子身邊?”
皇後知道?那……顧如歌沒有多猜測。
“回禀娘娘,臣女見她們三人神色異常,顧娘子久未歸,便讓人去看,哪曾想……”
“姜妹妹你莫要血口噴人,我們三人又如何神色異常了?自從上次太子殿下罰過之後,你便與我們甚少來往,我們數次相邀都被你拒絕。”
“往日與顧娘子不和之時,你便常常親自出手,怎麼如今就要忘了你自己說過敢做敢當的話了嗎?”
姜令宜如遭雷劈,原來她們三人一直想要陷害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顧如歌,場上局勢明了,她辯無可辯。
“姜妹妹,我一向是信你的,可今日……我不希望你成為那樣的人……”
兩滴适時的從徐晚竹臉上滑落。
無人再多說一句,萬長史正在等待皇後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