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一切事宜都打點好之後,顧如歌便動身前往皇後宮中,人還沒進去就聽見周沐哭号的動靜。
“母後……兒臣是萬萬不要去同那蒙兀少君和親的,求求母後讓父皇收回成命吧……”
周沐趴在皇後膝頭,那一雙圓眼哭得紅腫,此刻仍舊緩緩躺着淚水,皇後無可奈何,既狠不下心來趕走,也沒辦法承諾些什麼。
“你可是要知道,你父皇所說的話從來就不可能收回的,今日那少君也正式同你父皇表明了态度,由着你相通了便立即與你成婚。”
“他昨日明明沒有将話說清楚,模棱兩可,怎麼今日就決定了?難道婚姻大事于他而言就那麼随意定下了?兒臣要去找他理論!”
周沐聞言便立即起身要往外走,在看見顧如歌的一瞬見便停下了動作。
“皇嫂……”
顧如歌看了看座上頭疼的皇後,無奈歎了口氣。
“太子妃今日來作甚?”
“啟禀母後,冬至宴結束後的一概事務都安排妥當了,兒臣的父兄因公務在身未能前來冬至宴,所以兒臣想着回去看看。”
“既然如此,那便自行安排吧。”
“是,兒臣先行告退。”
顧如歌覺得自己與皇後之間相處總隔着一段遙遠的距離,哪怕是周洵與皇後也是如此,更多的像是君臣而非親緣,她垂着眼行禮離開。
身後依舊傳來周沐抽抽嗒嗒的聲音與皇後的歎氣聲……
“那奴婢是不是就該去準備回府的安排了?”
出了宮門後,秋稚在她身旁說話。
“不用準備那些虛禮,我就是回去看看阿娘和兄長,順便去看看令宜,她這些日子一定很難受,也許已經被她爹娘禁了足。”
顧如歌人還沒走出多遠,便聽見身後周沐在叫自己。
“皇嫂——,皇嫂——”
顧如歌停下等着,周沐加快腳步停在她身邊。
“怎麼了?不陪着母後了?”
“皇嫂看得清清楚的,我那樣懇求母後,她卻沒有一絲動容……”
顧如歌看見周沐眼底的失落,周沐故作堅強的扯出一抹笑。
“既然明知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何苦折騰自己?”
周沐搖搖頭,将手腕上五彩手繩露了出來,愛惜的撫摸着,顧如歌記得這是去年周沐生辰,賀雲峥送她的。
“即便身處這樣的情況之下,哪怕是隻蝼蟻也會想要反抗一下,我也不能就真的……什麼都不做的,至少别辜負了彼此的一顆真心啊……”
“你們前幾日吵的那一架,我與岱欽都看見了……”
周沐似乎并不意外,也許是覺得沒什麼。
“岱欽說,他也許此時算不得你心中良配,但同為男子他能看出賀雲峥對你的那份心思真假參半,他知曉如今你一門心思撲在賀雲峥身上,強迫不得,他向父皇請求隻是為了能有個機會,你日後若是反悔了,至少回頭還能有一個捧出一顆真心的他可以栖身。”
周沐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鼻頭紅得不像樣,忽然就蹲下埋着頭痛哭起來,顧如歌看着她這副樣子心中酸澀,講不出的難受,好像自己的心裡關着個小小人,處處克制壓抑。
“我與他有什麼相幹的?不就是不讓他摘柿子嗎?怎麼就為自己惹來了這一樁婚事?我才不稀罕他的什麼狗屁真心……我與阿峥本來都要和好了,怎麼就被他給攪和了呢?惹了這一大,一大攤子事就跑了,話裡話外說得好聽,可還是,還是懸了一把刀在我頭上,還不如給我一個痛快……嗚嗚嗚……”
周沐一聲高過一聲,斷斷續續的埋怨,訴說……
原本厚重低緩的雲層不斷覆蓋疊加,灰亮異常,正是寒光悔八極,同雲暗九天的景象,顧如歌攏了攏身上的皮裘。
“秋稚去去傘來,恐怕就要下雪了。”
“是。”
“快起來吧,蹲久了腿麻,我說這些話,不是為了讓你難過的,我與你皇兄甚至母後都改不了父皇的金口玉言,岱欽是看得沒錯的,若是那賀雲峥當真對你情根深種,就該同他的父親與陛下坦言,畢竟是右丞之子,寒窗苦讀考取功名也好,自請前往邊關立下戰功封侯拜相也罷,如何求娶不來你這個公主,可他偏偏與你私定終身,許了情天恨海天上人間的好話,害得你如今進退兩難……”
“那少君求娶你之意在父皇賜婚你之後,當夜堂上睿王與群臣都将父皇的話捧得那樣高,何況父皇有意與蒙兀交好,覆水難收啊元嘉,他最後同我說了一句話,若是當時有任何能讓你不為難委屈的選擇,他情願跟在你身後,等你看他一眼。”
周沐哭聲漸小,擡着一張悶紅的臉望向顧如歌,眼淚仍舊止不住。
“我明白了……”
雪花落下,越來越大,一團團的接連蓋在地上,樹梢,房檐……顧如歌立即解下自己的皮裘将周沐也蓋住。
“先回去吧,雪越下越大了。”
幸好半道遇到了取了傘的秋稚,顧如歌将人送到宮中,看着周沐睡下了才離去。
風雪很大,顧如歌走得很慢,她恍惚想起上一次下雪的時候,似玉還在,她們在自己的那方小院裡堆雪人,打雪杖,約定春來去踏青放風筝,如今隻剩她一人被困在這紅牆黃瓦白皚皚一片的宮牆裡踽踽前行。
“秋稚,你想堆雪人嗎?像小時候一樣,你,我,還有似玉,我們三個在這樣大雪天裡玩鬧,阿娘替我們收拾殘局……”
秋稚看着顧如歌泛紅的眼圈,嘴角一癟,眼淚掉了下來,無措的點着頭。
“……那我們就該是自由的。”
顧如歌看了眼東宮的牌匾将手中的傘抛開,全然忘了什麼皇宮太子妃,什麼禮制端莊也都是處處管制她這隻籠中鳥的。
二人一追一趕的在宮道前玩鬧,通紅的手揚起漫天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