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起,顧傾方要拔劍,熟悉的寒意貼在了他身後,挨着他的後腰,他驟然停住動作,在恍惚的燈影裡看着堂上亂成一片,他跟前的食案叫人踢翻了,那後腰上的力道拽着他後退了兩步,到了一個角落裡。
他揪緊衣袖他不說話,眼梢露着紅,眼底有氣憤也有羞愧,他還記得自己被他耍弄時的萬念俱灰,他去找重姒的路上恍恍惚惚,就連後事和碑文都想好了,才知道他喂給自己的不過是普通的糖豆……
可他再次被他無聲威脅時,仍舊沒出息的不敢動!
搖曳的燈影裡,一道雪亮的刀光自譚璋身後悄無聲息地出現,擱在了他的側頸,雀栖喝道:“讓他們住手。”
譚璋微側臉,餘光裡出現她的模樣,她素衣銀钗,目光冷冽,站在那裡,宛如一把剛彈出鞘的铮然作響的刀。
晏非手中的軟劍滴落着鮮紅的血,在明光裡閃着绯芒,那血滴落在明堂華貴的地毯上,侵染成一片。
秦王沒有回頭看堂上的混亂,轉身走向殿門。柳懷弈将殿門敞開時,風吹了進來,拂動起他纖塵不染的緞袍,他掀起袍擺踏出了門檻,走入濃黑夜色裡。
晏非護着秦王退處殿門,轉身和二人一起往長階下走去。
雀栖仍舊橫刀譚璋頸側,威脅衆人不得追擊,譚璋忽然出手,翻手握住雀栖手肘,他慣用長槍,握物時巧勁有力。
雀栖隻覺肘間驟然失力,她反應迅敏,轉眼間長刀已另手相握,待她要出招時,譚璋忽而低聲道:“你不想再見你幼弟一面麼?”雀栖聞言一驚,便失機被他奪刀掌拿,那長刀铮然落地,她被推入禁衛手中反捆起來。
宋宮森嚴,護城河之内是内城,之外還有一道高牆外城,城牆哨樓林立,巡防不絕,其他城門一應封死,不到必須,絕不開啟,平日宮内外所有的進出都在這一道宮門之中,而此時,韓鐘帶領的禁衛軍已經将城門團團戒嚴,阙樓之下一片銀光粼銳,一河星芒點刺。阙樓之上,弓弩百數,殿階之下,長矛者千,城外還有萬數禁衛軍整齊待命。
譚璋和衆人亦随行而出,擁擠在階墀之上,俯視而下,四周火光熠熠如晝。
秦王在柳懷弈和晏非的擁護下已然躍下長階,三人穿過殿前廣場,走至中間時,被列陣禁軍擋住前路。
秦王還要踏步,瞬息間,兩側長矛帶着寒朔銀光朝他飛來,晏非和柳懷弈要舉劍格擋,莊與輕聲道:“别動。”
二人聽命未動,那長矛淩空而至,縱橫編織成網,然後交錯釘進地磚,織成牢籠将他們困在裡面。晏非雖聞聲未動,但他在那長矛飛至眼前時,還是不動聲色地握緊軟劍護在了秦王和柳懷弈身前。
莊與回頭,看着高階之上影影倬倬的人群,又往上,望着模糊夜色下的阙樓高處。他腰間玉璧被風吹動,輕靈作響。
阙樓五層往上都沒有點燈,夜幕陰雲壓在重檐上,景華一身玄衣站在黑暗裡,他迎着夜風,也迎着那人的目光。
柳懷弈見秦王和晏非神色自若,雖心有忐忑,卻并未露于形色,隻道:“襄君安排了人前來接應陛下,應該快到了。”
話音方落,阙樓上一聲慘叫,數十個弓弩手跌落下來,地上灑下萬點血痕,随之翩翩落地的,正是青良和赤權。
夜風揚起青衣血袍,二人踏着血痕一左一右走到鐵籠兩側。
階下禁軍持矛湧刺,忽而蕭音響起,刺耳難聽,行刺的禁軍一愣,以為是什麼魔音灌耳控制心神的妖法,忙擡手捂住耳朵,就在此時,百片金箔花瓣淩空而至,切喉而入。
蕭衡和花弄略微晚了一步,他們落在籠前,一個長蕭橫手,一個金花飾發,二人跟籠中的莊與行禮:“主子。”
赤權放下緊捂耳朵的手,看着蕭衡低聲道:“你也知道主子在這裡,你還吹你那隻破蕭?花弄,你究竟是如何受得了的?”
花弄抱臂,充耳不聞,蕭衡不好意思地一笑,他其實并不會魔音惑耳,他的蕭音難聽,隻因他偏愛此道但卻根本不擅此道,本就吹的難聽罷了,且多年無長進,那蕭上垂飾的流蘇方才是他的武器,名曰“前程與愛好缺一不可”。
阙樓高階上,玉提闳見秦王被困,又見殺手來襲,催促宋王趕緊拿人!
譚璋微一颔首,高階下,韓鐘受令,擡手,聲若凝冰:“闖宮者,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