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斯内普降生于一個隆冬臘月，在那個貧窮不幸的家庭裡，他的生日總伴随着争吵和熏天酒氣。回溯到最早的記憶，唯獨在八歲那年，女人買酒回來後偷偷塞給他一塊油紙包的蛋糕邊角料，完全壓扁了，但依然香噴噴、熱乎乎的。

這就是他過得最好的一個生日了，好到他竟開始像别的孩子一樣，盼望下次生日的到來。但一年又一年，蜘蛛尾巷閣樓的牆壁發黃開裂，斯内普嘴裡的苦味再也沒有能夠散去。

直到莉莉的出現。

斯内普再三确認禮物好好地呆在懷裡，又緊張地撫平每一條長袍褶皺，看上去有些激動不安。佩妮回頭白了他一眼，伸手撓了撓兩人面前的畫像。畫像上的梨子發出“咯咯”的笑聲，變成一隻神奇的綠色圓形把手。

斯内普跟在佩妮身後邁入廚房，立刻被溫暖的橘黃色光芒籠罩。

廚房的天花闆很高，漂浮着的蠟燭劇烈搖晃，五顔六色的裝飾彩帶蜷曲成燃燒的火蛇接二連三落下。沒等佩妮反應過來，一團泛着甜膩氣味的白色粘稠物裹挾着熱氣朝她迎面沖來——

“呃！”佩妮嫌棄地甩着黏糊糊的衣袖，上面沾了一大團奶油。

她擡頭，無數雪白的奶油團在空中聚集、分散，像炮彈一樣四處沖撞，四周竈台旁擺放的銅鍋和銅盆全被打翻了，碎裂的瓷盤發出脆響，不少家養小精靈在中央的四張學院長桌間奔走，整個廚房都回蕩着乒鈴乓啷的聲音和尖叫。

“佩妮！西弗！”熟悉的聲音劃破空氣傳到兩人耳朵裡。

佩妮和斯内普抱頭躲避着奶油炮彈和着火的彩帶，循聲奔去，隻見莉莉蜷在東側竈台下，臉上糊滿奶油，廚師帽歪到耳邊。

她的頭頂，布滿炙烤和烘焙痕迹的竈台上，一團扭曲蠕動的糖奶混合物正在源源不斷地冒着奶油，向四周飛濺。一個家養小精靈往上面倒扣了一口巨大的銅鍋，其他小精靈疊羅漢一個接一個壓了上去。

“我剛才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魔力了！”莉莉含糊地說，聲音帶了點哭腔，“《魔法甜品大全》教的咒語我練習了一周，從沒出過差錯，可現在那些奶油發了瘋似的亂飛……”

斯内普的黑袍堪堪擦過一坨奶油炸彈，他剛舉起魔杖，立刻有家養小精靈像警笛一樣尖叫起來：

“不要！不要小巫師的魔法！”

莉莉哽咽：“我嘗試過用清理咒和恢複咒，但魔法完全失控了。”

整間廚房像被巨人摧枯拉朽地踩過，到處都是焦痕和狼藉的廚具。穿着茶巾的家養小精靈用腦袋撞着銅盆，發出“哐哐哐”的響聲。莉莉抹掉臉上的奶油和眼淚，振作精神用抹布擦拭竈台上殘餘的奶油漬。她的手背貼着一塊膠布，像是燙傷。

“對不起，是我搞砸了。”

莉莉不停地向家養小精靈，以及佩妮和斯内普道歉。她讓兩人先回去，自己則留下來将剩餘的爛攤子打掃幹淨。

這場事故發生得太出乎意料，莉莉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隻好一邊擦桌子，一邊強忍淚水，使勁勸佩妮和斯内普離開，不願意她們在這個糟糕的、完全失敗的生日聚會上再多呆一秒。

斯内普一動不動杵在原地。

“是我的錯。”他最終憋出一句話。

“我本來就不該過什麼生日。”

“不！西弗勒斯！”莉莉瞪大眼睛

“你不明白，那是不值得的……”斯内普幹澀地說。

他以為來到霍格沃茨，就可以忘掉記憶中那堵爬滿黴斑的矮牆；他以為穿上合身的長袍就有資格與其他人一起慶祝那個日子；他以為這一次會有所不同……他在失落？他有什麼資格失落？

斯内普垂下頭，竭力掩飾洶湧而來的崩潰和痛苦。是他自己積攢了太多期待，從被莉莉告知要給自己補過生日開始，到此時此刻，他就像足足等待了十二年那樣久。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自以為是、愚蠢至極的盼望，讓莉莉承擔了不該有的愧疚。而他，笨嘴拙舌，甚至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講不出口！

一種熟悉的、強烈的自我厭棄感掐住了斯内普的喉嚨，正當他感覺快要喘不過氣，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輕飄飄的聲音。

“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佩妮一手叉腰，一手掐算：“收拾廚房，再做個簡單點的戚風，兩個小時就行了。”

刹那間，空氣在斯内普的肺部重新流通起來。

家養小精靈們互相湊在扁扁的大耳朵裡讨論，尖着嗓子附和了計劃，莉莉破涕為笑了。斯内普有些恍惚看向佩妮，對方正利落挽起頭發，毫不客氣地朝莉莉和一衆小精靈發号施令，很快，雞蛋、牛奶、糖罐、面粉等等就彙集到了同一個竈台。

莉莉和波梅洛、帕帕娅分離蛋黃蛋清、過篩面粉；奇溫溫将牛奶和玉米油整桶倒進大盆，攪拌備用；冷凍、加熱程序則由叮叮的魔法來解決。斯内普和其他家養小精靈同步清掃廚房剩餘的奶油殘渣。

佩妮忙得腳不沾地，頭也不擡地讓家養小精靈刮一點香草籽備用。餘光裡，人影躊躇停住，放下手中摞得高高的碗盤，走到她身邊拿起處理材料的小刀。

“佩妮！我應該放多少糖？”莉莉在另一頭緊張地大喊。

“四勺！”

“是淺淺四勺還是滿滿四勺？”

“這是個美式蛋糕，莉莉。”佩妮無奈擡頭，“你知道它最大的特點是什麼嗎——是随意！就像美國人一樣！”

身後傳來短促的嗤笑，佩妮回頭，訝異地發現一直給她遞東西的不是家養小精靈，而是斯内普。他穿着一件滑稽的大号圍裙，臉上沒什麼表情，一言不發地低下頭，繼續攪拌佩妮剛才吩咐的面糊。

當火龍烤箱張嘴将模具吐出來，整個廚房再次鴉雀無聲，家養小精靈們有的拿着糖罐，有的端着蛋白霜，網球一樣的腫眼泡齊齊看向架子上倒扣着的蛋糕模具，莉莉的臉上又沾到一些面粉。

佩妮忽然有點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