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凜之一晚上沒怎麼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上被跟蹤，潛意識裡有了心理陰影，他做了一整夜的噩夢，一閉上眼就是“自己”在走不出的小巷内奔逃，鮮血流過滿是驚懼的面孔，猛然回頭，似乎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事物，瞳孔劇烈放大，呼吸也戛然而止——

餘凜之也适時醒來，滿身大汗的從床上坐起，捂着胸膛裡幾乎要跳出來的心髒，大口大口喘氣，好一會兒才安撫下情緒，重新試探着閉上眼睛。

結果剛一睡着，那條陰暗的巷子又出現了，“他”的臉上還是一樣的恐懼，嘴裡念念有詞，聽不見到底在說什麼，眼神驚惶失去焦距……

如此反複幾次醒來又入睡，餘凜之徹底放棄了，無力的躺在床上，睡衣都被冷汗浸透，整個人倒像是剛尋到水源的魚，好像剛剛睡覺的時候忘記了呼吸，一回過神來肺都憋炸了，幾近貪婪的呼吸着空氣。

他翻了好幾個身，最後還是起來打開了燈，準備看書來打發剩下的長夜。

明明無論是過去的過去還是穿過來的這幾個月，他都很少做夢來着。乍一入夢，沒想到就被噩夢纏繞，明明睡了，醒來卻像是跑了大幾千米，幾乎陷入虛脫的狀态，精神和身體都疲憊的不行。

這也導緻第二天，他頂着兩個令人歎為觀止的黑眼圈出現在學校的時候，被三大金剛像是在動物園看猴一樣圍觀了。

“啧啧啧，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黑眼圈啊，凜哥你昨晚沒幹好事吧？老實招來！到底幹什麼去了？”

餘凜之“啪”的打掉那隻在自己臉前面晃悠個不停的爪子，心煩道：

“什麼也沒幹。”

方平正揉着自己的爪子，心疼的上旁邊自己給自己呼呼去了，留下陳半月和張天雄像是左右門神一樣站在他兩側。陳半月推推眼鏡，嚴謹道：

“不對，你之前天天上課睡覺，嗜睡可能是缺乏休息，咱們高中生或多或少都有點黑眼圈或者眼袋，可那陣子你臉上都白白淨淨的不發黑，說明你本來就是不容易有黑眼圈的體質。突然出現這麼大的倆黑眼圈，跟被人吸了一夜精氣似的，不對勁，不對勁。”

可不嗎，他真感覺被吸了一夜精氣，不過不是被别的東西，而是被那該死的噩夢！

餘凜之揉了揉還在隐隐作痛的太陽穴，道：

“别說了，做一晚上噩夢，就沒怎麼睡。”

“做什麼噩夢了？砂仁還是被人砂？”

方平正不滿的在一邊揉着手，嘴欠的問了一句。

“都不是……”

和一般的夢不一樣，正常的夢會在清醒後的幾個小時之内印象褪色，頂多剩下個大概模糊的印象，甚至可能完全不記得夢的内容。可這次的噩夢，即便是已經過了七八個小時，他隻要閉上眼睛，腦海裡也會立刻浮現那副光線昏暗的畫卷，畫幅的中心就集中在“餘凜之自己”鼻尖那滴要落未落的鮮血，瞳孔裡倒映着看不清的影子，籠出極深極深的暗色，還有那充斥着恐懼的充血眼白……一進行回想，四肢百骸間似有寒氣流轉，就連心髒都開始隐隐抽痛。

餘凜之躊躇了幾秒，決定說出來，“要是非要說的話，大概是被人襲擊了。”

“被人襲擊？什麼樣的襲擊？”

陳半月趁勢追問。

餘凜之卻搖搖頭：“不知道，沒有被襲擊當時的記憶，大概就是在被追趕，看不清那個人，就看到我臉上有很多鮮血，被困在死路裡，想逃逃不出去，最後被吓醒。”

“你之前經曆過這樣的事兒？”

陳半月蹙起眉，整個臉都皺起來了。

餘凜之又搖搖頭，“當然沒有了，我也從來沒想過這方面的事情，平時都不怎麼做夢的，誰知道為什麼夢到這個。”

旁邊的張天雄一直聽着，劍眉也緩緩蹙了起來，待餘、陳二人都沉默下來之後，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新星你沒有被襲擊的記憶，夢裡也沒有出現那個場景，你甚至都沒看清那個人，你怎麼知道自己是被襲擊後追趕的，又為什麼害怕？”

餘凜之擡眼看他，腦海中的迷霧散開了一點，露出了某種真相的觸角。

他說道：“我看見那個人頭上都是血，傷口很深，不像是自己能弄出來的……”

他恍若被一記重錘敲到天門，渾身打了個激靈，呆住了。

那個人……對啊！如果是他自己的夢境，他怎麼能夠看到自己的臉呢？！

昨晚的夢裡，他仿佛是漂浮在空中，看着那個“餘凜之”四處奔逃，走投無路……他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臉上或驚慌或恐懼的神色，可若那是他自己，他怎麼能以第三視角看到自己的臉呢？！

如果那是他自己，他應該看到的就是一堵又一堵封閉的灰牆，地面上四散的垃圾，血滴落進眼睛裡的猩紅，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