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凜之的好心情一直持續了很久，本來還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如果沒有碰見某個讨人厭的家夥的話。

下午放學前，餘凜之從數學辦公室出來，手裡提溜着幾套新鮮出爐的競賽卷子，下樓梯的時候，很不巧的遇見了不想看見的人。

“萬同學，這個給你，我……”

少年腳步慢下來，從上到下樓梯的空隙裡，能看見說話女生的雙腿，和她對面站着笑得溫和的萬木春。

餘凜之本能性的不喜歡萬木春，連帶着看對方的笑容都像一層虛僞的假面。

那女生似乎是鼓起了勇氣，顫抖着手将一個小盒子遞給他，小心翼翼的說道：

“我，我喜歡你很久了，雖然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我注意你已經一年了，剛入學的時候，我就……”

萬木春唇角含笑聽着，并不打斷，也不回應。隻是餘凜之突然不能再注意女生口中說的是什麼了，因為站在下面的男生似有所感，蓦然擡眼，精确的與他對視上。

唇邊，還含着那抹标準的笑。

餘凜之沉默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帶着後頸處都跟着發涼，如芒刺在背。

這一刻他再準确不過的捕捉到了對方眼睛裡令他不舒服的東西。

是惡意，隐藏很深的惡意，并不龐大，卻像一根細細的針，有孔即入。仿佛時刻等待着機會狠狠鑽入，好給人帶來尖銳的痛苦。

萬木春輕松的收回視線，聽完了面前女生磕磕絆絆的發言，以一句紳士的拒絕作為這場青春戲劇的落幕，目光溫柔，細看卻平移向女生身側的空氣。

他不與人輕易對視。

“抱歉，現在是很關鍵的時期，我還是想以學業為主，暫時沒有這方面的心思。希望你也加油，以後會遇見比我更好的人。”

他自認給足了女孩體面，對方也确實沒有傷心欲絕的哭泣，而是低着頭失落的默默離開。

于是那股傲慢的，熟悉的某種情緒再次從心中某個角落翻湧出來，如滔滔不絕的浪花，讓萬木春做出了不像平時自己的舉動。

他挑眉，幾乎是挑釁的看向了對方。

這種偶爾的，突發奇想的針對沒有原因，隻是他想做，于是就做了。

他想做的，從來都可以成功。

記憶裡那個他一直放在心裡厭惡的人很少這樣注視過他，幾年前那件事過後，對方就很少露出笑容，變得暴躁易怒，其餘時間就冷漠的過分，眼底永遠帶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的漠然。

而他那時候不成熟的歇斯底裡，落在那個和自己一樣的半大少年眼睛裡，就像小醜在落幕前的最終演出。

滑稽可笑。

那個人此時正居高臨下的看着萬木春，情緒淡淡，突然開口道：

“你很讨厭我。”

萬木春扯開嘴角，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大拇指在唇邊劃了一道。

“我以為你知道呢。”

他眼神突然黯下來，視線輕飄飄的在餘凜之身上轉了一圈，似乎自言自語道：

“哦對，現在的你，大概不知道。”

“不過……”

萬木春移開視線，用像是在說吃什麼一樣稀松平常的語氣輕松說道。

“咱們還沒完呢。”

“餘凜之，有些事兒忘記了沒關系，有些事兒，就算過去了很多年，沒人把它放在心上，要還的債也終究要還。”

他用餘光瞥到，那個人又從他身上把視線移走了，迫不及待的就好像他萬木春是一個什麼垃圾，再多看一眼都嫌煩。

憑什麼，憑什麼總是這樣。

真是……讨厭。

*

餘凜之不知道萬木春心裡的小九九，更懶得去猜。

在他眼裡對方就是純純有病，拒絕完人家的表白就用那種很挑釁很欠揍的眼神看他，眼睛裡好像寫滿了“哎呦呦看到沒有我很受歡迎我有人表白，你有嗎”的台詞，跟神經病一樣。

不就是被人表個白，至于高興過頭精神失常嗎？

日記裡從沒提到過萬木春這号人物，他壓根不知道原主之前和這人之間到底有過什麼龃龉，他就随口問一句他是不是讨厭他，對方就跟被點了什麼開關一樣，立馬化身謎語人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餘凜之大多數時間都很有求知欲，但在這種事情上例外。換言之就算原主之前做了什麼鬼事，和他又有什麼關系？

他到這來是來活着，不是還債，普天下他最不會選擇做的事情就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所以當看見萬木春說完幾句後不過瘾，還欲張口的時候，他沒再停留，下了台階就從對方身旁經過了，還不忘扔下一句攻擊力極強的：

“吵死了。”

懶得看對方瞬間僵住的身體，餘凜之平靜的路過，隻留給萬木春一個平靜的後腦勺。

找我發癫你是找錯對象啦。

餘凜之一臉佛系的想。

現在除了錢和老大我什麼都不會在乎哒。

…

回教室收拾好書包就往外走，今天果然沒有尾巴跟着，餘凜之決定将自己剛剛被迫中斷的好心情狀态延續一下，走了兩步，腳下就輕快起來，甚至開始無意識的哼歌。

先回家，給外婆報個平安，十點多再偷偷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