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祭這天下了很大雨。

鏡瓷穿得很單薄，走上祭壇時已經全身濕透了。

捉妖師等在台上，将一把銅鈴遞給鏡瓷。

在他搖響銅鈴一刻鐘後，水底的大陣也會布置好，屆時會将黑蛟一網打盡。

鏡瓷按照計劃晃響了銅鈴，在捉妖師的注視下開始主持祈福。

但他們失策了，銅鈴還沒有響夠一刻鐘，蛟怪被提前喚來了。

它奸笑着從水底冒出，千年的修行讓它一眼就看出了這些人類心中的小九九，故意靠近了鏡瓷。

“殿下，”蛟怪口中黑氣彌漫，盡數吐在了鏡瓷臉上，“我已經按照您的提醒破壞陣法，您何時允許我吞食這些人類呢？”

鏡瓷面色蒼白：“什麼、什麼？我沒有……”

祭壇下的其他捉妖師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再瞬間轉為了氣憤，目光如炬地盯着台上的鏡瓷。

蛟怪見挑撥輕松完成，它心中嘲笑着人類的蠢鈍，整個身子緩緩後退。

“待您的承諾兌現，我自會扶您登上皇位。”

水底的陣法不堪一擊，蛟怪輕松掃除，又朝祭壇下的捉妖師們一甩尾，心滿意足地鑽回了自己的巢穴。

它這一尾帶着無數的妖力，普通官兵與學藝不精的捉妖師頓時口吐鮮血倒下。

捉妖師們還年輕，自傲地認為他們的陣法不會又絲毫問題，因此将所有過錯都怪罪在皇子上，怒氣沖沖地找鏡瓷要一個說法。

鏡瓷淋了雨本就難受，明明身形已經搖搖欲墜，但仍然努力地告訴他們：“我沒有和它達成什麼協議，也沒有要登上皇位……”

沒有人相信他的話，他們團團圍住鏡瓷，推搡着要他道歉。

薄家的捉妖師一開始也輕信蛟怪，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與鏡瓷幾乎是寸步不離，甚至和他睡在一個屋子裡，鏡瓷哪有時間告訴黑蛟水下有陣法。

這番挑撥離間的話實在太離譜，他連忙上前為鏡瓷說話，向大家挑明是陣法法力不夠。

捉妖師們不相信，連帶着一起罵他。

他們擁擠着把鏡瓷推到，要他給一個說法，無論鏡瓷怎麼解釋都沒有用。

無奈下，薄家的捉妖師隻能用傳位符帶着鏡瓷離開祭壇。

鏡瓷全身都濕透了，秋風蕭瑟，凍得他不住地發抖，幾乎是一回到溫暖的地方就難受地倒下了。

昏迷前他緊緊地抓着捉妖師的手指，小聲告訴他：“我沒有背叛你們。”

捉妖師安慰他：“我知道。”

鏡瓷發了兩天高燒，醒來時第一句話是問他們還在誤會我嗎。

捉妖師的表情很難看，“我……”

鏡瓷也猜到了，他歎了口氣，“沒關系。”

捉妖師連忙轉移話題：“我排查過了，确定這個陣法的陣眼法力不足，我已經在找人重新排算陣法了。”

原先的陣眼是一顆南海夜明珠，是幼時皇帝賜給鏡瓷的生日禮物，他很喜歡這顆珠子，十餘年來都是随身攜帶。

捉妖師看到這顆珠子便很高興，詢問鏡瓷能不能用來當做陣眼。

鏡瓷自然是說可以。

這顆夜明珠非常大，完全是人頭的大小，捉妖師說這裡面有靈，用來做陣眼很合适。

但他又說了一句話：“要是有比這更好的陣眼就好了。”

鏡瓷問還有什麼是更好的陣眼。

捉妖師笑着搖搖頭，沒有說話。

如今鏡瓷忽然問：“更好的陣眼是我嗎？”

捉妖師愣了一下。

“什麼、什麼陣眼？不，不是的，怎麼能拿活人做陣眼呢……”

“沒關系。”

鏡瓷打斷了他的話，“我本來也是要死的。”

他對着捉妖師笑笑，“死得更有價值一點不好嗎？”

捉妖師再度沉默了。

屋子裡的燭光很暗，照不出鏡瓷的表情，隻能看到他半垂的眼睫，以及眼角的點點光亮。

良久後捉妖師艱難道：“這樣的話，你會、煙消雲散的。”

“嗯？”

“就是沒有來世……”

“沒關系。”

鏡瓷抱起膝蓋，“這樣也很好了，至少我很開心地活了這麼多年。”

話語在嘴邊哽住，捉妖師将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好。”

鏡瓷作為陣眼的事捉妖師沒有告訴别人。

他借口皇子病重，幾天後忽然告訴他們陣眼已經準備好了。

原來的陣法不需要修改，隻要重新布置就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的法陣極其有效，蛟怪本以為還是那些不起眼的小打小鬧，可這回卻實實在在地給了它重擊。

黑蛟的身體斷了，他嘶嘶地怒吼着，卻因為身下的疼痛無法再打鬥。

它想跑，但又被縛妖網困住了，徹底被化成了一條小蛇，讓薄家的捉妖師抓了起來，再無回天之力。

大獲成功的捉妖師們歡呼起來，偶爾還夾雜着對皇子的蔑視。

困在網裡的黑蛟聽到這些話也忍不住開口了：“一群蠢貨，要沒有他你們怎麼可能抓得住我？”

“你們人類就是喜歡忘恩負義，又實在愚蠢，簡簡單單一兩句話就能被牽着鼻子走，分不清好與壞的東西！”

薄家的捉妖師沒說話，任由它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