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方,白衣老者一個飛沖緊随其上,奪回襁褓時,卻見那明黃布衾上滿是血迹,中間部位赫然被掏空,現出一隻血淋淋的大洞。
“沈……沈鐩?”
視線往上,他看到嬰孩面色如雪、雙目空洞無神,黑漆漆的一對瞳仁恰如一潭死水那般。
沒有一絲波瀾、沒有一絲人氣。
老者像是看到了世間最為可怖的東西,表情忽地變為無比的震顫和驚駭。
“完了……”
他暗歎一聲,将嬰孩背負纏緊,準備再與這金翅大鵬鳥作拼死一搏。
然而——
九重天的雲霄之中,一聲凄厲的鳥獸哀鳴聲響徹天際。
赤鳥腹部冒出詭異的紅光,那紅光穿透了它的羽毛,不安分地竄動着。
随着光芒愈演愈烈,赤鳥也逐漸漲|大了身形,從翼人模樣伸展變化,流光旋繞的赤金翎羽一霎舒展開,龐大的羽翼遮罩住九重天的半阙天門。
又是一聲凄慘的哀嚎,金翅大鵬鳥猛地擡頸,痛苦地張大喙部。
……它吐了。
上古時被它吞吃的妖獸,無數殘肢斷骸都被吐了出來。
朱蚩蒼老的面容随之一皺,擡手扯出衣袖,覆在了鼻端。
金翅大鵬鳥一陣哀鳴,不受控制地在天際橫沖直撞,最終身軀烈烈燃燒起來,巨大的火光像流彈一樣,朝大地墜去。
漫天星火之中,金翅大鵬幻化為一隻小小的赤鳥,筆直地下墜。
“從這一刻起,他們的天命融為一體了。”
有序神不知何時來到朱蚩身後,缥缈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而來。
朱蚩背過一手,将嬰孩抱于懷中。
襁褓上的血污已經風幹變硬了,朱蚩瘦骨嶙峋的手輕輕拂開布衾,露出了孩童前胸處,一片平整細膩的肌膚。
轟的一聲巨響,大地劇烈顫動;
渾北邊境,有流火赤鳥墜入人間。
現代,2003年的冬夜。
F市婦幼保健院,手術室的門半敞着,從走廊裡就能看到男人頹然的身姿。
他跪在手術台旁的一張移動床位前,已經跪了很久了。
堆滿淚水和鼻涕的臉,每一處五官都像腫脹了那樣,由内而外透着紅紫色,隻有經曆過巨大痛苦折磨的人才會流露出這幅神情。
“節哀順變,準備後事吧。”
好心的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說:“振作一些,去看看你的兒子。”
兒子……?
男人麻木的起身,像行屍走肉那樣,來到了育嬰室。
隔着一道玻璃,他呆怔地看着裡面蜷縮着身體,面部青紫的男嬰。
“是難産導緻的嬰兒面部發紫。”
育嬰師和他解釋說:“不用擔心,緩一會就會恢複。”
男人沒有回話,他像一尊雕塑久久站在原地。
醫院母嬰區人來人往,誰也沒注意到,育嬰室内的玻璃鏡面上緩緩地反射出一個白衣老者的身影。
朱蚩的身形一閃一滅,靈力已經很微弱了。
他疲憊地緩了一口氣,自掌心中現出一根拄杖,輕輕敲擊了一下地面。
轉瞬間,一片浩然的黃白星輝充滿了整個空間。
星輝徹底消散的時刻,玻璃門外的男人回過神,看到新生兒床上,嬰孩的面部已經轉為雪白。
攥着拳的小手伸在半空,像在抓着什麼,嬰孩朝他轉過視線,一雙漆黑的眼眸空洞無物。
并不互通的兩個時空,三千餘年前的大燕古都,未出襁褓的新一任燕帝在木吊床上睜開了眼,青紫的面容扭曲着,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