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胡泷趕回的路上,景望也隐約聽到了些風聲,大緻知道此番變故,是與大燕押送來的廢帝有些關聯,可具體情況怎樣,他就不得而知了。
直到今早時,景望見到一個俊美青年從蕭拓的營帳内走出來,神情寡淡,眼底泛着淡淡烏青。
景望頓在原地,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量信息沖擊,整個人呆滞了數秒,内心大為震撼。饒是他未經人事,在這方面再遲鈍呆闆,這一刻,也霍地明白過來。
原來,是這樣。
景望深想了一下這二人的關系,心情頓時十分複雜。
不過他有一點好處,那就是心裡壓得住事,不該他過問的,從來一個字都會不提。
是以當那個青年朝他看過來時,景望隻匆匆一瞥,就轉過了視線。
……而現在。
面前的青年朝他伸出手來,修長硬朗的手指,在陽光照耀下泛着溫潤光澤。
望着這一幕,景望不免生出一瞬的恍惚,這個燕國廢帝,曾經的鐵腕暴君,竟然和自己的主子有一腿,還是那種關系?!
……太匪夷所思了。
如果不是今早他親眼見到沈鐩從那間營帳走出來,不論如何也不敢往這個方向去想。而且,這個大燕皇帝與傳聞中描述的形象截然不同,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平易近人的從容氣度,溫和的就像一隻綿羊,另類的裝束,說着他不論如何也聽不懂的話。
前男友……是什麼?景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想做到和他的主上那般淡定,再度看向對方伸過來的手指,眉頭還是疑惑地擰了起來。
這是打算……和他握手?
中原的禮節他了解一些,這似乎是隻有故友至親之間才可能會做出的舉動。
此舉所謂何意姑且不做讨論,但有一點可以确信,和押送過來的廢帝、自己主子的姘頭手指交握,還當着自己主子的面,這樣的事情,但凡是個心智正常的人都不會去做。
偷瞄了一眼身前冷着一張臉的蕭拓,景望自問,他還沒到活得不耐煩的地步。
一陣長久沉默後,景望道:“主上,那些奴隸和甲士沒人看管,我去看一眼……”
蕭拓:“去忙你的。”
景望如獲大赦,行色匆匆地走了,沈行約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看着那個遠去的背影,喃喃地道:“你這個下屬,看着不是很機靈的樣子,考不考慮換一個?”
蕭拓的唇角動了動,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要是覺得悶,益善這裡正調集奴隸和甲士搭建營地,還缺人手。”
“那倒不至于,”沈行約和善一笑,道:“商量個事,你待會把那幾個小奴隸弄過來,陪我說會話吧。”
蕭拓一臉懷疑地看着他。
這些天裡,沈行約一有機會就會主動找這些奴隸打交道,對這群人表現出了不同尋常的好奇和熱絡。
蕭拓不能理解,和奴隸之間會有什麼好說?對此他雖不反對,但也絕談不上什麼支持。
“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最怕悶了……”
沈行約看他态度不置可否,索性道:“況且幾個孩子而已,日子過得苦巴巴,還要幹那麼重的活,雇傭童工你也忍心?”
蕭拓道:“奴隸就是奴隸,不算人。”
沈行約:“……”
“我看你真是被封建社會荼毒太深了!念的書都讀狗肚子裡了……”
蕭拓眉梢一挑:“你說什麼?”
“……沒什麼,”沈行約擠出笑容:“就這一個要求,中不中嘛?”
蕭拓角臉色不耐:“别……”
“别說方言,”沈行約搶過他話,主動保證道:“我不說方言,那就這樣說定了,你把那幾個奴隸叫過來,我保證這一整天都不再煩你!”
蕭拓思量片刻,忽然道:“沈行約。”
“嗯?”
“不要想着耍什麼花招。”
“你看、又來了,”沈行約有些無奈道:“你為什麼總這麼想我啊……”
别人不了解他,蕭拓和他相處了大半年的時間,對沈行約的為人深有所感。
這家夥慣會裝乖,每當情勢不利于自己時,便會收斂言行,靜觀其變,作出一副極好說話的和善模樣;而一旦被他看到機會,他又會當機立斷作出反應,該翻臉時絕不手軟,不顧一切地争取壓倒性優勢向自己這邊傾斜。
當然,蕭拓這份心得經驗的總結,更多是源自于床上。
沈行約沒想到求他這樣一件小事,這狗東西竟然像防賊一樣防着他,也有些不耐煩道:“你把我看得這樣緊,我還能怎麼樣啊!”
他說着一指不遠處樹杈上,靜靜觀察着兩人的渡鴉,道:“除非我是那隻鳥,還能插上翅膀飛了。不然你就是給我八條腿,我也跑不掉啊!”
蕭拓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擡眼看去,灰白色的枝桠上,渡鴉兩隻眼睛的瞬膜翕動,突然怪叫一聲,揮動翅膀飛走了。
沈行約:“……”
蕭拓頓了頓,下巴擡動了一下,朝一名甲兵遞過眼神,命他随後過去領人,臨走前,蕭拓又認真叮囑道:“一整天,不要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