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是打算讓我進去請你,還是打算留下來過夜?”蕭拓一隻手按在鐵栅上,态度一貫的淡漠。
沈行約盯着他看了一會,索性垂着手臂,蹲下身去,搬動石頭翻了過來,石頭底下是空的,露出凹進去的薄土。
沈行約拍掉掌中土漬走來,壓低聲音質問:“你把我藏的箭收走了?”
蕭拓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
沈行約也不和他廢話,朝他一攤手:“還我。”
“你要箭做什麼?”
“你管我做什麼?”話說完了,沈行約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忘裝了,有點太硬氣,便含糊道:“那什麼,你給我吧。”
“不給,”蕭拓找了個理由搪塞他:“怕你想不開,鬧自盡。”
沈行約:“……”
“我像是那種會想不開自盡的人嗎?”
沈行約也不知道他在防什麼,如此簡單的道理,卻還需要同他解釋一遍:“況且要自盡還用得着這麼麻煩?直接咬舌頭不就行了?”
蕭拓闆起臉,神情轉為嚴肅:“咬舌自盡,不會死人,隻會讓你變成啞巴,再也說不出話,不信你可以試試。”
沈行約聽後若有所思,感受了一下自己舌頭的存在,正是恍然時,小奴隸賽布和衆人笑鬧卻發不出一絲聲音的模樣自他眼前一閃而過。
他晃了下腦袋,甩走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道:“那換一個。”
“放我出去走走行不行?”
沈行約湊到他身前,下颌擡起,一臉由衷:“你倒好了,仗着王子的身份可哪跑,我都被關了多少天了?就算是條狗,也該放出去溜溜吧!”
蕭拓:“……”
他說着,緩慢地眨巴了下眼睛,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與平日裡不同,他臉上慣有的那份陰沉與城府褪去,五官顯得格外生動,眼神望過來時,無言的念怨中又夾雜着幾分期待。
蕭拓覺得,如果此刻給他一條尾巴,他直接就能搖起來。
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蕭拓不屑地别過臉去,抿唇笑了一下。
沈行約看見他笑就知道這事有松動,當即道:“要是不放心你牽着我啊,我不亂跑!真要悶死了,走吧!”
蕭拓稍作猶豫,命人牽馬過來,利落地跨步上馬,沈行約嫌羊皮外袍礙事,一擡肩膀甩手丢開,蕭拓側頭看了眼日落前即将刮起來的冷風,隻道:“袍子穿好再上來。”
沈行約無法,隻得回身把破羊袍撿起來,披在身上,走到馬前停步,他頓了一下,擡起頭道:“怎麼上?”
“别摸它!”
蕭拓一手勒緊缰繩,拽過馬頭擋住馬的視線,這才避免馬兒失控給他一腳。蕭拓日常所騎的這匹馬随他征戰多年,性子極烈,連他自己都曾被踹過兩腳,還有次下馬與人厮殺時,差點沒讓馬蹄踩斷肋骨。
蕭拓讓他近前些來,一手抱住馬頸,另一手朝他伸過,一躬身撈住沈行約的腰際,手臂發力,直接将他帶到馬背上,沈行約調整過坐姿,跌跌撞撞地朝身後靠過去,蕭拓将他抱住了,問道:“你不會騎馬?”
沈行約作出一副生疏樣子,回眸道:“你教我啊。”
“不教,”蕭拓道:“不會正好。”說罷一抖馬缰,踹動馬脅:“駕!”
馬兒帶着兩人飛奔,經過益善駐紮帳篷的平民居所,拾草的婦人擡起幕簾從破帳走出,見到這一幕怔了一下,随即眉頭蹙起,深深搖了搖頭。
馬蹄踏過枯黃雜草,在身後激起一溜煙土,朝着夕陽更深處飛奔而去。
周遭景物在眼前迅速掠過,沈行約裹着個羊皮袍子,又被蕭拓的兩條手臂夾在懷裡,幾乎動彈不得,他費力地掙開一隻手,抽出來扶了一下鏡框,斷斷續續道:“太、太快了……你……慢點。”
“不喜歡快的?”蕭拓兩手攥着馬缰,擱在沈行約雙腿之間,高挺的鼻梁抵在他耳側,故意問了一句。
沈行約不尴不尬地推開他,蕭拓一擡手腕,卻是将馬催得更快了。
因為要避人耳目,從益善出來後,蕭拓調轉方位,帶着他朝王庭的對面——東北方向的草場打馬奔走,繞着桦樹林騎行一圈。
這邊秋草收割完了,光秃秃的草地顯得格外荒涼,刺目的夕陽照射而來,為遠處山脊鍍了一層金光。
透過鼻梁上挂着的那副鏡片,沈行約恍然去看,眼前的場景是他從前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當真如詩中所描繪那樣:‘天似穹廬,籠蓋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