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凄冷,金都營地大門前,一輛收繳畜皮的車隊滿載而歸。車闆上面以帆布壓蓋,收摞的畜皮堆成一座小山,積壓的重量将車轅壓得很低。
在馬夫牽引下,車隊緩緩駛入王庭。
按照胡戎傳統,每一年歲貢收繳的畜皮除了要挑出部分上等皮革,作為賞賜,分發給部落裡功勳卓著的勇士與大臣外,其餘都将作為稅收,用于維持王庭的運轉以及軍隊給養。
車隊抵達王庭的倉庫,看守倉庫的甲兵走上前來,與收繳皮革稅的官員作交接工作。
片刻後,負責清點庫存的屬官匆急趕來,繞着車隊走了一圈,扯下帆布看了看。
車闆上,摞滿的畜皮按照不同等級分門别類,與往年收繳的情況大緻相同。
“收繳的清單在哪裡?”
負責倉庫的屬官問道。
“在這,”收繳皮革稅的随行官員遞過一本簿冊,屬官正要去接,那人卻一擡手腕,等他看過來時,随行官員深沉一笑,朝他使了個眼神,繼而一攏外袍,雙手将那簿冊呈遞過去。
屬官疑慮地接過,在那簿冊底下摸到一隻沉甸甸的錢袋。
估了估份量,屬官會意一笑,回身招手,召過兩名甲兵上前,打開了營地倉庫的鐵鎖。
倉庫大門應聲打開,屬官一聲令下,吩咐甲兵們将這幾車畜皮擡進去。
甲兵進進出出忙碌之際,随行官員摸了摸胡子,語氣幽深道:
“阿古托,今年清點皮革的事情,還需要麻煩你了。”
那位屬官回以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另一側的貴族營帳内,侍婢們收起支窗的木闆,将帷幕放下,碎步退了出去,車牧坐在桌案前,從攤開的一張簿冊前擡起頭,問道:“這一次收繳畜皮的事辦得怎樣?”
“已經妥帖了,”連鞑回身把帳門攏好,道:“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車牧點點頭,又道:“讓你辦的另一件事情,進展怎麼樣了?”
連鞑道:“大哥,你所指是與呼延氏結盟那件事?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車牧有些意外,道:“呼延勃爾同意與我們結盟了?王儲之争,他願意站隊在我們這邊?”
“還沒……”連鞑一頓,無奈道:“我正要說,呼延勃爾一向對這種事情分外防備,所以呼延朔幫我們搭上了另一根線,是呼延勃爾的妹夫,此人在呼延氏中雖然人微言輕,可他的妻子正是呼延勃爾最為憐惜的小妹,所以咱們隻要将此人籠絡住,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
“呼延勃爾的妹妹?”車牧思索片刻,回問道:“是從前鬧出了好大動靜,看中了攝赫,說非他不嫁的那個女子?呼延姝?”
“是了,”連鞑說到這裡,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笑着道:“怪隻怪他沒這個命啊,若是三哥他早生幾年,說不定這會也子孫繞膝了,哪還輪得着咱們去拉攏呼延氏?有這麼一層關系在,攝提格他還指不定怎麼嚣張呢……”
大概在十年前,呼延勃爾最疼愛的小妹早已過了出閣年紀,被嬌寵得任性悍妒,以至于無人敢娶,呼延勃爾不得已為她召來部族的優秀男兒,十幾名青年讓她挑選,呼延姝粗略一掃,竟是沒一個入得眼。
她揮着馬鞭,将衆人趕跑,恰逢部落出兵大捷,回兵途中,馬隊在呼延姝身前經過。
隻一眼,她便看中了隊伍外側,一個背弓執箭、面如冠玉的馬上少年。
呼延姝闖入兵帳來尋,被人帶走後,還揚言此生非他不嫁,鬧出了好大的烏龍,這件事也被傳為笑談。
後面呼延姝幾次和呼延勃爾表明心意,但那時的蕭拓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性格惡劣,放蕩不羁,呼延勃爾并不待見他,并沒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時日一久,也就作罷。而在短短一年之後,呼延姝便已嫁作他人婦。
“若我沒記錯,她嫁的那個人是胡戎部落長老的兒子,”車牧緩緩道:“此人油嘴滑舌,人前逢迎的功夫倒是有一套,他能靠得住?”
連鞑道:“隻要他收了咱們的好處,禮單上的數目可不能抵賴,念他也不敢不替咱們辦事。”
車牧看他如此胸有成竹,一時心頭疑慮,想了想,忽地訓誡道:“我教你去辦此事,事成之後不要留存根據,相關禮單一律銷毀,知情者要麼以重金封口,要麼秘密暗殺,總之,相關證據須得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