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陽光照得飛雪通明,白雪覆蓋的廣袤草原,滿目盡是如夢如幻的純白色調。
遠遠望去,如羊毛毯般厚實蓬松的雪面一路鋪展,仿佛灑落的銀河,将要延伸到天際,在日光照耀下,萬頃雪松閃爍着細小金光,熠熠生輝。
兩隊人馬途徑一處矮丘,攝提格放慢馬速,道:
“攝赫,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也知道你想要冒險做什麼,但是答應二哥,在一切還未塵埃落定前,不要妄動。等到時,我的人馬不會進山太深,以便随時接應王庭消息,如若有事,彼此鳴箭為号。”
在他身側的蕭拓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說話間,兩人已行至野丘高處,寒風吹卷雪沙,撲面而來。
前方白雪綿延,指向兩條不同道路。
身後馬隊趕來,攝提格打馬向北,在随從與衛隊簇擁着的隊伍中央,提聲朝蕭拓喊道:“在這裡分開,小心一些!”
蕭拓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旋即調轉方向,扯過缰繩,道:“我知道了!二哥,你放心吧。”
與攝提格分開後蕭拓不再說話,而是專注于趕路,而沈行約這一路沉默,偷聽兩人交談,對他們所說之事抱有疑慮,一直在暗自思索。
落雪的草原冷風清冽,萬籁俱靜,隻有錯雜馬蹄與奴隸們的腳步聲,随馬隊不斷行進,從身下的雪地上傳出‘嘎吱嘎吱’的悶響。
走了一會,蕭拓下意識地望向懷中。感受到頭頂上方一道視線落下,沈行約稍稍擡眼,兩人在不經意間來了個對視,又都沒話說。
這一上午都沒動靜,蕭拓原以為他睡了,沒想到沈行約非但沒睡,一雙漆黑的眼眸神采奕奕,看上去還很有精神。
蕭拓沉吟稍許,在馭馬間分出一手,把他眼鏡摘了,這下沈行約坐不住了,眯起眼睛回頭看他:“咋?”
“看久了雪盲。”蕭拓說,說着便将鏡腿折上,看樣子是打算收起來。
沈行約當即回身來搶:“我就這麼一副眼鏡!你别給我整壞了……”
蕭拓表情無奈,從懷中掏出一物,打開将眼鏡收了進去,又扔還給沈行約:“自己收着。”
“這啥?”
沈行約接了,拿在手裡擺弄了一下,發現竟是一隻雕工精湛的木盒,外觀與現代的眼鏡盒十分類似,隻是材質不同,沈行約打開盒扣,裡面緊貼盒身,包裹着一層絨布,剛好放得進一副眼鏡,扣上盒蓋,完全就是眼鏡盒的古代版。
“哪弄的?”沈行約感到既詫異又有點好笑:“給我的?”
蕭拓抿了抿唇:“給狗的。”
“……”
冬狩隊伍從烏祁山南麓進山,直到日落時分,一隊人馬方才抵達山中。
考慮到夜間不便狩獵,趁着天光未盡,蕭拓便命令隊伍原地解散,各自前往林中隐蔽地點,提前做好标記,放置捕獵夾等陷阱機關。奴隸們留在原地看馬,蕭拓帶沈行約就近找駐紮地。
日落以後,山林間彌漫着一團霧氣,随着暮色漸濃,山中積雪在昏暗天光下漸染成深邃的幽藍色。
避開那些雜亂樹枝,兩人自林地中奔走。
從下馬後直到現在,蕭拓始終在猶豫,是否應該留他在原地等着,或者幹脆背起他走算了。
然而沈行約疾步在積雪盈尺的林地間,行動敏捷,健步如飛。
看他這樣,蕭拓又有些思慮:是不是該給他套個腳鐐?
像那些奴隸一樣,手腳都被桎梏,在這種時常有野獸出沒的山林中,即便想逃也不能。
沈行約之所以走這麼快純粹是凍得。
暮色降臨,冬季山林氣溫驟降,至少達到了零下十幾度,他亟需運動起來,使身體産生足夠的熱量抵抗寒冷。
而這一路走來,沈行約邊留意方位,邊探查此地的地勢地形。靠着一種近乎本能的天然方向感,他們所走過的路在沈行約腦中形成了一張清晰而明确的地形圖,哪一處有河流水源,哪一處是山坡高地,他都一一記得清楚。
最後兩人來到一處背風的山坳,沈行約靠着一塊巨石坐下,擡手指了指,邊喘氣邊說:“就這吧!”
這裡地勢較高,視野開闊,後側是一片矮松林,白日時不會遮擋天光,又具有一定的隐蔽性。
因為四處是雪,在無需考慮水源的情況下,算得上是一處絕佳的駐紮地。
蕭拓走過去,正欲開口,沈行約突然停住喘息,擡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兩人像雕塑般一動不動,少許後,沈行約率先挪動身子,聞聲看去。
距離他們最近的灌木叢發出‘沙沙’響動,一隻雪兔鼻子嗅探着,從裡面鑽出,啃食雪下的枯草。
沈行約放慢呼吸,蕭拓從背上摸來弓箭,拈弓搭弦一氣呵成,正要拉弓時,蕭拓朝身側一挑眉梢,目光少有促狹意味,意思是‘你來?’。
沈行約謹慎地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轉身接過,調整了姿勢,使眼睛、箭簇與目标物連成一條直線,張手臂去拉時,眉頭吃力地擰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