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拓撐起身子,銳利的眼眸盯了沈行約一瞬,繼而避開他伸來的手指,抓着他的手腕,借力站起:“刀給我。”
沈行約把刀還他,兩人站在狼的屍體前。巨大的狼屍橫卧在雪地裡,身軀明顯比普通狼要大數倍。
沈行約費力地拖過狼爪,和自己的拳頭比了比:“這頭狼這麼大的?”
眼前的這頭巨狼簡直就像個變異物種,丢開那隻碩大的狼爪,沈行約的視線從狼屍上擡起,又問:“會是狼王嗎?”
“應該不是,”蕭拓道:“狼王一般不會單獨行動。”
說着他嘗試将狼屍拖走,方才在打鬥時,這頭巨狼壓制在蕭拓身上,重量足有二三百斤,揮動爪牙十分狂暴,幾乎令他動彈不得。
此刻這隻巨狼即便失去了生的活力,可重量仍不容小觑,蕭拓道:“别愣着,過來搭把手!”
沈行約:“……”
兩人将狼屍拖到樹旁,蕭拓用刀自灰狼腹下、四肢劃過,取出袖中的一捆麻繩,就近将灰狼倒吊起來,吊在了一顆樹幹上。
金刀刀尖探進皮肉之間,剜斷了連結的筋膜。
蕭拓抓住狼皮,邊剝邊扯,僅用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整張狼皮被完好的剝離下來,隻留下血肉模糊的狼肉還吊在樹幹上,冒着蒸騰的熱氣。
兩人沿原路返還,沈行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問說:“就這麼放在這?”
“不用管它,”蕭拓道。
在渾北草原,極少有胡戎人會吃狼肉,獵狼隻是為了狼皮,一張完好的狼皮可以賣出不菲的價錢。
而在胡戎古老的認知裡,人們認為狼肉和狼牙都有劇毒,食用狼肉會腸穿肚爛,受到狼神的詛咒。
沈行約皺了皺鼻子:“這玩意味道這麼重,肯定會把其他狼吸引過來的。”
蕭拓側開身子,讓他在前面走,剛才剝完狼皮,蕭拓抓了把雪洗手,白雪在掌心融化成水,打濕了他手中提着的灰狼皮,散發出濃重的狼腥味。
“識趣的話,狼群會繞開我們走。”
蕭拓的聲音從沈行約身後傳來:“如果有其他情況,也可能引來狼的報複。”
天光消逝,取而代之是一輪明月懸在天幕,月影映照山林,雪地反射着月光。
夜色中沈行約勾唇笑了一下:“那就有意思了。”
在渾北草原,狼作為一種狡詐且嗜殺的動物,也是牧民們的天敵。
遊牧民族經濟的主要來源除了靠向外掠奪,便是依托于放牧,羊畜是胡戎人重要的财富和資源,狼的存在便對其構成了一種嚴重的威脅。
沈行約曾從奴隸口中得知,胡戎人有結伴獵殺狼的習慣,以為這是他們部落的傳統,蕭拓卻道:“不一定。”
“那是在草原,狼咬殺羊群,人獵殺狼。”
蕭拓道:“在山裡圍獵,有時候跟着狼群,也能獵殺成群的野豬或者鹿。”
話音稍頓,蕭拓追上前道:“冷嗎?”
沈行約登時閃開,與他保持一段距離:“拿遠點!難聞。”
雪後夜晚的山林滴水成凍,兩人回到駐紮地,召回奴隸和馬匹,甲士在其附近砍伐松樹枝,鋪墊在地面上,搭建過夜的營帳,奴隸們拾撿幹柴,攏到一處。
蕭拓将矮帳搭好,抱來幹木頭架在空地上,生起火堆取暖。
晚飯是一部分打到的獵物,以及用雪水煮沸後放入奶酪烹制的熱飲。
沈行約從一小堆獵物裡挑出一個松雞,毛也不褪直接丢進火堆裡烤。
在那火堆上,還架有一個簡易鐵架,中央吊着一隻鐵罐,裡面裝滿了雪,待雪水融化煮沸,将罐底的奶酪融開,便是一罐可以用來喝的羊奶。
沈行約邊用木枝扒火,邊用手肘捅了一下身側,問道:“哎,咱們在這待多久?”
“運氣好的話,三天或者四天。”蕭拓道。
火光映上他深邃的眉眼,沈行約側目看他:“那要是運氣不好呢?”
“十天、或者半個月,”蕭拓轉頭問道:“你想待多久?”
沈行約聞言心思一動,蕭拓看他信以為真,卻是低下頭,不以為意地笑了。
簡單吃過東西後,蕭拓從附近駐紮的矮帳前走過,還帶走了一名甲士。
在遠處的松林中,他向對方交代過什麼,而後那名甲士将辎重負背在身上,隻身一人消失在林地深處。
明月高懸,山林間刮起陣陣冷風,待到其餘人都吃完後,甲士将吃剩的殘羹收到一處,丢到奴隸面前,奴隸們當即搶奪起來,狼吞虎咽往嘴裡塞。
唯有烏遂一人在角落撿了一塊未啃淨的骨頭,邊吃邊往嘴裡送一口雪。
趁着甲士不備,沈行約走過去,悄聲把烏遂拽到一旁,兩人背靠一株松樹坐下,沈行約将懷裡藏着那半隻沒吃完的松雞塞給他,烏遂一愣,低聲道:“……謝謝。”
燒焦的松雞散發出濃郁香氣,烏遂咽了下口水,有些動容地看着沈行約,後者朝他挑了下眉,意思是吃你的。
烏遂便不再客氣,低頭專注吃着,沈行約朝遠處偷瞄,見蕭拓還沒回來,問他說:“每一年王庭狩獵,你們都會參與嗎?”
烏遂如實答道:“很少有奴隸一生中會經曆兩次圍獵。”
沈行約:“?”
烏遂稍作停頓,邊吃邊給他講明了其中的原委。
在胡戎王庭,之所以會帶奴隸參與圍獵,主要是為了節省成本。而這些奴隸在配合捕捉獵物的過程中,極有可能會踩中陷阱,或是被野獸攻擊而死,如果能幸運的避開這些,則還可能在途中感染病症,或是被凍死在野外。
即便有命回來,更多的也是身負傷病,斷腿斷手都是常事。
對于這些身體殘缺的奴隸,則不能夠被選中作為人牲獻祭。
這也就意味着,他們的奴隸生涯中,甚至沒有了可以痛快一死的選擇。
了解到這些之後,沈行約似有感喟地輕輕歎聲,旋即又道:“你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