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寒的冷風撲面而來,空氣中彌漫着獵物所特有的氣息。
獵狗嗅到這氣味,交錯猙獰的犬牙間,涎液流淌不盡,喉中不時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蕭拓朝身側看了一眼。僅僅一個眼神,其餘甲士瞬間心領神會,有序地分散成數隊,各自潛往林中,做好從各個方位合圍鹿群的準備。隻留下黑差一人,始終跟随在蕭拓身後,與他結成一隊。
蕭拓輕輕撥了一下馬镫,馬蹄小幅度地動作,在林地高處,尋找着有利的落腳點。
向下俯瞰時,沈行約目測了一下距離。他們正對着窪地中的那道淺泊,距鹿群的位置至少有三四百米。
蕭拓舉弓搭弦,沈行約疑慮地開口說:“你不放近點,能瞄的準?”
蕭拓不耐煩地抿唇,放下弓箭:“你來——?”
沈行約看他一眼,兩人視線相觸,蕭拓眼底盡是那副自負淩人的輕慢。
沈行約垂眸思索兩秒,笑笑說:“我來就我來啊。”說罷從他懷裡坐起。
那一抹笑容倉促而敷衍,隻在沈行約臉上停留一刻,便像一陣風轉眼即逝。
沈行約斂聲屏息,随手挽了一把袖口,蕭拓把弓箭給他,沈行約打開他的手。
“換張弓!”沈行約說話時不再看他,目光始終盯着鹿群方向:“你那把我拉不開。”
蕭拓聞言嗤笑一聲,朝身後道:“給他一套獵具!”
沈行約得到一套獵具,又将箭囊挂在腰上,匆促一瞥,他對比了下自己和蕭拓的狩獵裝備:“我怎麼沒有刀?”
這些冬狩所用的獵具,多是獵網弓箭一類,卻不足以防身。
等到近距離沖襲時,弓箭的使用性将大打折扣,遠不如飛刀靈活。而且這樣一來,也存有一定的風險。
這時,蕭拓低沉的聲音在他耳後響起:
“我就是你的刀。”
“可我還不會騎馬,”
沈行約往上挑眉,說:“不如你當我的馬……馬夫?”
黑差一直跟在兩人身後,手持着網套和繩索,忽地聽到這話,險些繃不住,堅毅的面容上現出與之不甚匹配的細微表情。
蕭拓正色道:“少廢話,來了。”
在蕭拓踹動馬腹的同時,沈行約張臂持弓,箭頭微微壓低,瞄準了前方角鹿群的首領。沈行約的目光與那箭矢一緻望去,口中發出一聲低喝:“駕——”
馬兒從緩坡沖下,其餘八面埋伏的甲士卻未動作。他們在等,等那第一道箭矢落下的暗号。
而沈行約同樣明白,這一箭,他的目标是射.中為首的鹿王。隻有這樣,才能夠給鹿群足夠的震懾,從而讓這群角鹿陷入群龍無首、孤立無援的困境。屆時,再由伏擊在各處的甲士發動突襲,将這些角鹿驅趕分散,逐一擊破,全盤勢力土崩瓦解——此一招,是為擒王之法,其目的在于‘摧其堅,奪其魁,以解其體。’
俯沖出數十米後,對面的鹿群猛然警覺,作出反應。蕭拓正欲開口,面前人繃直上身,一道箭矢如流星一般射發,弓弦铮鳴。
流箭筆直地射.出,穿透空氣流層,以極快的速度飛去。
同一時刻,四面八方埋伏的甲士伺機而動,像數支繃在弓弦上的銳箭,稍待時機,一觸即發。
縱馬疾馳的視野間,少許雪沙吹過。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在那慢如沙鬥傾漏、等待着的病中光陰,老閻都橫躺在榻上,聽到了外頭的一些響聲。
此時快到黃昏時分,空蕩蕩的王帳内,左右侍疾的仆從早已被他遣走,隻留下帳内數名守衛分立各處。
老閻都撐起身子,緩緩坐起,帳門外,兵戈的騷動聲令他疲憊地皺眉,像是厭倦了某種争鬥一般。他艱難地邁動雙腿,走下病榻。
打鬥聲響在數丈之外的王庭之中。
暴動開始的短而倉促,鮮血洇濕帳布,一群人蓦地沖殺進來,為首者正是一身血污的呼延勃爾。
這群人剛沖入帳中,門口把衛的甲士率先被殺。數道兵刃一齊發出,拔刀迎戰的甲士瞬間被捅穿了數個血窟窿,雙目圓瞪,栽倒過去。
餘下值守的甲士奮起反擊,一部分被殺了,剩下一些退守到裡帳,手持武器,護持王駕。
老閻都肩披王服,在帳中央王座前坐定。渾濁的雙眼擡起時,垂老的面容上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的驚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