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前。
密林旁邊的雪路上,沈行約俯下身,将跪倒在地上的烏遂扶起。
甲士催促兩人快走,烏遂跌跌跄跄地朝前走,壓低聲音,朝身側問道:
“為什麼……要救我?”
“之前,”兩人相距一段距離,沈行約警惕地回頭張望,兩名牽馬的甲士跟在身後,沈行約思量少許,用隻有他二人能聽清的音量,回話道:“我之前……聽阿來說過,一個關于草原神鹿的故事。”
烏遂聽後似是一愣,破爛不堪的腳腕處,拖着鎖鍊的聲音忽地停頓。
他繼續朝前走,以一種回避的語氣,淡淡地道:
“隻是傳聞,不足為信。”
“這麼說,你也聽過?”
沈行約快步追上來,追到他的身前,與他講述了阿來口中的那個故事。
傳說草原部族中,有一部名為烏支。烏支族人中的王族後裔,天生擁有馴馭鹿類的能力。
他們供奉神鹿,作為族人信仰,王族中人更有跪拜日月星辰的習俗。
一直以來,沈行約對烏遂這個奴隸的身份始終存有疑慮。
将今日所發生的事加以聯系,他隐約得到了一個猜測。
沈行約想試探烏遂的身份,卻又沒有明說,隻是問道:
“那個傳說中,長有一對金角、渾身雪白的鹿,你曾經見過嗎?”
直至此刻,烏遂原本平靜的臉上這才現出少許波瀾。
他仰頭看向日光,喃喃道:“……金角白鹿。”
這一次,烏遂出乎意料地沒有逃避這個話題,沈行約幾乎以為他聽錯了:“什麼?”
“烏支族的神鹿,金角白鹿,”
烏遂觑目,望向層疊的遠山,神色中帶着一股追憶的茫然:“傳聞,每一隻神鹿的鹿角上,都承載着一位烏支族王室的亡魂。”
相傳,神鹿的蹤迹難覓,它們從不會為山川美景所駐足,亦不會為世俗權欲所流連。
潔白的鹿蹄踏入塵世,神鹿隻為真正的心念之人,跋山涉水而來。
恍惚間憶起那個雪夜,烏遂輕歎道:“我……我也隻見過一次。”
視線裡刮過的雪沙,與記憶中的場景疊合。
在那個風雪肆虐的冬夜,破敗的奴隸帳篷中,烏遂懷抱着高熱昏厥的阿來,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向神鹿祝禱。
對着懷中那個随時都有可能逝去的幼小生命,烏遂雙手合十,反複默念,虔誠地祈求。
他願用自己餘下的壽命,換取阿來平安無恙。
不知過了多久,風雪息止。
在破帳的裂隙中,他看到了一隻純白的、神鹿的眼睛。
“所以……你是烏支族的王室。”
沈行約用了肯定的語氣,目光落在烏遂身上,又感到一陣疑惑:
“可又為什麼……會淪落為胡戎的奴隸?”
甲士在兩人身後抽起鞭子,烏遂加快步速,頓了許久,才道:
“我的兄長,他不希望我活着。”
烏遂不願再想起那段灰暗的過往,隻以簡短的兩句話作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