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拓不适地扯了下脖子,調整頸側的繃布,轉過身來,緩和了臉色,道:
“不是防備你,而是許多事情,知道太多對你無益。”
“嗯,”沈行約道:“知道了,”他說話時,視線在蕭拓臉上打量一番,忽地問道:“你臉怎麼回事?”
蕭拓:“……”
他正要說沒什麼,沈行約卻已點點頭,語氣寬和道:“好好,我不問了。”
蕭拓:“……”
蕭拓靠在榻角,正要躺下,沈行約突然擡眸,朝他攤開一隻手掌:“劍。”
蕭拓微怔,反應過來,卻是将他的手握住:
“我知道你心裡有氣,你願意罵就罵,罵得多難聽都可以,我不會動怒,敢這麼和我說話的,也就隻有你一個。”
沈行約:“……”
“你中邪了?”
沈行約把手從他掌心抽出來:“劍還我,昨天晚上你答應好的。”
蕭拓:“……”
“愣着幹嘛,去啊,”沈行約催促他道:“這間帳篷我找過了,沒有,你到底把它藏哪了?”
蕭拓無奈,披了件外袍走出帳篷,很快又折返回來。
長劍遞到沈行約手裡,後者接過,拔開來看,布滿暗色菱紋的劍身筆直修長,拔劍時,威嚴劍氣随之出鞘。
質地溫潤的美玉鑲嵌在劍鞘上,金絲繩與紅穗相間的劍缑點綴其間,說不出的尊貴華麗。
從前在皇宮,沈行約聽聞這把天子劍制造技藝當世無雙,劍鋒鋒利無比,吹毛斷發,削鐵如泥。具體這把劍是否如傳聞所說,沈行約沒試過,不過他逃跑那時,拿來斬斷麻繩倒是極好用。
沈行約隻在掌中把玩了兩下,便将佩劍收起,蕭拓還想叮囑他幾句,沈行約卻道:“放心吧。”
蕭拓微微一怔,但見沈行約神色平和,對他道:“你二哥被關禁閉,你肯定要為這事奔勞,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怕惹亂子。我有分寸,不會讓你為難。”
帳内燈燭熄滅,蕭拓枕着一條手臂,雙目直視,他思索着沈行約方才的話,在夜色中長久出神。
此刻的王子營地中,攝提格在氈帳内沉默地飲酒。
這次之事後,攝提格被圈禁在自己的大營之中,他雖人出不去,可衆王子趕回王庭,一些風聲還是傳了進來。
莫訖拉意外身死的消息給了他很大的打擊。
攝提格很清楚,這件事究竟是誰所為,可他難以逃避自己内心的責問。
他很懊悔,懊悔自己的一時誤判,輕率大意,眼下,不僅自己身陷囹圄,更害得莫訖拉平白葬送了性命。
因着心裡沉痛,無處發洩,他隻能把自己關起來,企圖用酒精來麻痹意志。
阿姞娅來勸他,和他說了許多話,攝提格隻是擺了擺手,腦袋一沉,醉倒在桌上。
阿姞娅一臉擔憂地走上前,為他披上衣服,随即走到窗邊,揭開窗帷一角,想要透風放放酒氣。
凜冽的西北風吹進帳篷,帶來成片成片的雪花,落在她的手心。
阿姞娅眉心蹙着,望着飛雪喃喃:“下雪了……”
這是今冬下在渾北草原的第二場雪。
暴風雪毫無預兆,突然到臨,整個渾北草原被雪色掩蓋,北風呼呼,雪花紛紛,白茫茫的一片。
連下四日的暴雪,原野上形成了一片又一片白浪般的雪殼,雪厚的地方沒過膝蓋,最深處幾乎齊腰深。
整片草原不露草色。
白毛風吹垮了部落中窮苦百姓的氈帳,吹倒了草堆、谷場,不少牛羊和奴隸凍死在這場暴風雪中。
而這場雪災,也讓王庭中的儲位之争不得已中斷。
胡戎各部上下不得不放下個人私怨,全力投入到救災的工作中,原本離散的人心,也仿佛在突如其來的天災面前凝聚起來。
這段時間,蕭拓一直在忙部落中事,而沈行約在暴雪的第二天就已看出不對,他趁蕭拓走後,穿戴整齊,匆忙出營,循着記憶裡的一條路線,找到了胡戎的祭台,頂風冒雪地一番折騰後,又打馬趕回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