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随行官徐阜見氣氛尴尬,便出言緩和道:
“大人,眼下局勢,大家心裡也都有數……流賊猖狂,咱們自當遵從上意,保存實力,以圖來日!如今城被圍,危亡關頭,切不可因一時意氣,誤了朝廷所圖大事啊!”
話畢,廳中衆人都将目光轉向姚堅,等着他下決斷。
姚堅緊咬着牙,臉上現出兩難神色,他猛地一擡目,卻是看向廳外的管事,目光一觸,管事得到應允,繞到人後,俯身在姚堅耳側迅速說了句什麼。
姚堅微微色變,擡手道:
“諸位稍坐!請等我片刻!”
兩道人影一前一後穿過堂前,姚堅走前前頭,問道:
“是什麼人?”
管事跟随其後,低聲答道:
“他自稱是……晉南逃難的文士,說無論如何,也要見您一面!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說!”
姚堅心思不定,眉宇間籠着揮散不去的愁悶,聽過管事的話,隻是淡淡一點頭,想起了徐阜的交代。
但此刻城中困厄,他的心事根本不在外逃的文士上,之所以随管事出來,隻是尋個由頭抽身,好想一想究竟該作何決定。
姚堅快步來到後廳,見那裡面果真立着個青年。
那人一身長衣,面容清俊,淩亂的束發與衣角處的破損,顯得他有些風塵仆仆,但從此人的站姿風度來看,倒有幾分文士之風。
見人來到,青年朝他行了個禮,道:“姚大人。”
“你是何人,”姚堅肅聲問道:“在這賊兵圍城的關頭,找我來有何事?”
盡管有着徐阜囑托,但這種時刻,突然冒出一個陌生男子,這令姚堅不得不心生防備,那青年經他詢問,便一一答了。
他自稱是晉南逃亡的文士,聽聞城困,特來此獻策。
姚堅将他上下打量一通,目光中不掩懷疑,道:
“像你所說,你随流民逃亡,能夠辨别身份的印信在途中佚失了,就連書箱等物都丢了,眼下兵危城困,暫且不論你這身份是否言實,我且留你在城署,你随管事下去吧!”
他說完,朝管家使了個眼色,意思教他把人帶下去,找個人看着他。
那青年卻道:“等等。”
姚堅又朝他轉過目光,青年道:
“我說了,我是來獻策的。”
另一邊的議廳中,沒了姚堅在場,城尉孫隆不再顧慮,索性将心中所想全說了,内郡官隻怕再多耽擱,自己真要被困在城内出不得,不再提朝廷指令一事,隻要孫隆派兵,即刻護送自己出城。
雙方各不相讓,吵得不可開交,孫隆氣不過,猛地一拍桌案,喝道:
“沒工夫和你們争!要走現在走!城門打開!帶着你的人馬!滾!想讓我出兵護送?門都沒有!”
罵完這些,孫隆起身便要走,恰好這時姚堅趕回,将人截住。
衆人見姚堅身後還帶着個青年,眼光不由得朝他一望。
姚堅将人帶到廳中,回頭與那青年對視一眼,像在說服自己,下定決心般地籲了口氣,為衆人介紹道:
“這位是晉南而來的文士,郭老的門生,特來此襄助守城……諸位不妨聽他說些話,再作表率。”
聞言,内郡官面色陰沉,冷笑道:
“姚大人這話,是打算不聽從朝廷聖意,一意孤行,要與賊一戰了?”
内郡官疑慮地看向姚堅,後者不安地低垂視線,避開了内郡官的目詢。
内郡官見此,隻得憤然拂袖,發出一聲冷哼。
“你說完了?”
那青年打量了内郡官一眼,目光幽深,自廳内衆人一一掃視而過,末了,言簡意赅道:“一個問題,是戰,還是逃?”
内郡官看出形勢不對,當即起身道:
“等等!你是從哪冒出來的儒生?!膽敢在此關頭煽動人心?退守内郡,這是燕廷旨意,如今流賊逆竄,應以京畿安危為重,你們卻為一己之私,心懷異志,豈非是要謀逆……”
“你閉嘴!”
那青年冷冷呵斥一聲,又向衆人道:“現在城中能夠主事的人都在這裡了,主張棄城而逃的,大可站出表态。”
話音落下,廳中隻聞得衆人呼吸聲。
這時,徐阜不得不站出說話了:
“姚大人,令一無名之士主持局面,此舉是否荒唐?”
一頓,他又朝其餘人道:“諸位莫要忘了,我等受朝廷所托,為社稷安危圖事。”
徐阜的聲音不大,卻清楚地落在衆人耳中。
他的話相當于給了衆人以提醒,他們是朝官,并非一布衣之士。違逆旨令,等同謀反。
如果說棄城而逃,要擔當千古罵名,那麼謀逆之罪,則是這群人萬萬也當不起的。
最後,徐阜轉過頭,看向那青年,肅聲道:
“況且目下情形,我等官僚,卻為何要聽你一人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