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陣陣,驅散了天際濃雲。
雲層之下,月光依舊昏昧,唯有孤星寥落,垂挂天幕,閃爍着微弱的幽光。
馬蹄聲秩序地響起,一隊人馬自南門迅速出城。
隊伍前部,一匹毛色黑亮的駿馬矯健駛過。
沈行約端坐正中,從馬上回身一視,在他後方,分别跟随着城中各官員的坐騎。
快速通過城門,沈行約在馬上吩咐道:“孫隆!命你的人将城内北門封死!留下百卒斷後,這座空城留給他們了!快走!”
片刻前,城中百姓盡數撤走,空蕩蕩的城内,唯獨城樓上還留少許煙烽,作出尚有人迹的假象。
孫隆猶豫了一瞬,磕了下馬镫,還是領命而去。
城郊外漆黑一片,沈行約辨過方向,一路向東南駛去,向着四郡之中,唯一一個占據關隘、地勢居于險要的荥台郡進發。
“朕離國數月,尚不了解國中情況。”
少時,城外二十裡的野地上,沈行約開口詢問道:“你們誰人與朕說說,朕不在朝中這些時日,朝野有何動向?”
聞言,他身後的姚堅、孫隆以及徐阜等人,在馬背上各自望望,誰也沒有貿然回話。
事發突然,直至現在,他們也無法确信,面前之人的身份是否屬實無疑。
可退一步說,即便屬實,他們這些人,難道真的要為這個已被廢黜,流落在外,且暴虐無道的燕帝沈鐩效命嗎?
今時今刻,又值眼下局面,這個問題不論讓誰來答,都将會是兩難的抉擇。
“陛下問你們話!”
漫長的沉默後,黑差忍不住抽劍威脅道:“還不快答!”
衆人對待沈行約尚無可奈何,可面對這個胡戎人,卻是一貫的憤恨不已。
看到黑差對他們厲聲呼喝,曾與胡人打過不少惡戰的孫隆怒而将起,卻被姚堅一把拉住。
姚堅緩慢地搖頭示意。
場面正僵持,這時,後方車隊忽地傳來一道虛疲的聲音:“我……我來說!”
沈行約微微收缰,朝身後一招手。
黑差調頭,從颠簸的車闆上抓來一人,此人正是此前在城署中關押着的徐阜。
“啟禀陛下……”這一夜變故,徐阜的腦筋轉的很快,他被黑差抓到馬前,恭聲答道:“下官數日前往返于充、幽兩州,對朝野局勢略有所聞。”
沈行約分神看他一眼:“那你說說,而今燕都情形怎樣,燕國各地情況又是如何?”
接下來,兩人的對話一問一答,俱是圍繞燕朝動向,留給衆人以背影。
“姚大人……”
趁着二人談話,孫隆壓低聲音,向姚堅示意。
夜色中,護送百姓出城那四百卒歸列。又有一隊人馬從後方趕來,與他們的隊伍彙合。
那是棄城前,負責斷後的一百衛兵,以及十幾名早早被沈行約安排出去,繞道出城郊,吸引擾亂起義軍視線的縱火兵,一道趕了回來。
姚堅看到這些城卒,立刻領會了孫隆的意思。
他回頭看了眼隊伍中部,官署家眷們都在馬車上,他們身側,則是手持武器的百餘名敢死軍。
連年饑荒,平民百姓尚且不能飽腹,長途奔襲,這些所謂‘死士’,根本不具備一個合格将士的戰鬥力。
孫隆是想告訴他,他們還有别的選擇……
“夠了!”正當此時,前方一道冷冽之聲傳來,不容置喙,打斷了幾人思路。
“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沈行約也不回頭,背影随馬兒前進微微晃蕩:“不要再想你們幾個合謀,妄圖把朕抓起來,回去請功折罪的法子了。”
姚堅等人一怔,瞬間回過神來,望向夜色中那道身影,面露驚惶。
“燕都那個是皇帝,難道朕就不是皇帝嗎?”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沈行約淺歎一聲,像在自說自話:
“如今朝堂那位,雖則與朕一樣,都屬皇室血脈,可若深究,畢竟還是朕更正統些!隻不過,從前朕受奸臣蒙蔽,犯下諸多錯事,落得個名聲不大好聽而已……”
姚堅眉間攏起,看了眼孫隆、張衍,三人面面相觑,一時無話。
“而今,朕流落在外,已識得人間疾苦,不忍篡逆當道,更何況,自古正逆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