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過後,又待數日,三軍将士在郡地沿線布防,整軍待發。
與荥台一山之隔的華封郡,也屢屢傳來兵戈的躁動聲。
雲衡山脈橫亘于兩郡之中,山勢險要,奇峰林立,是劃分荥台與華封兩地天然的分界線。
這些天裡,沈行約令周通與張叱二人,分别派出小隊精銳,埋伏在山間各要道處,預備着在大戰正式到臨前,做個先手準備,打一場漂亮的伏擊戰。
不管這場伏擊能夠消耗掉燕廷派出的前部兵卒多少衆,首要的一點,是先挫掉對方的銳氣。
與此同時,由彭榷統領的一萬兩千幟北軍也在加緊操練中。
寒春的晴日裡,沈行約着一身天子的朝服,黑袍曳地,快步自軍士的列隊中走過。
他一邊走時,一邊查看這兩側軍士的盔甲和武器,袍身下擺落在身後,雪地上拖過一行明顯的痕迹。
他這幾日一直與衆将商讨應戰的對策,為了作戰方便,沈行約做了臨時的部署,統一劃分兵士,組成前、中、後三軍,由彭榷、孫隆、張叱各領一軍,而三軍統帥則由周通暫領。
沈行約很清楚,交戰時,決不能讓這三方勢力各自為營,那樣對他自身的威脅太大,必須将各股兵士相互穿插,使之聯系起來。
于是,在三軍的劃分過程中,他有意地重整兵士,讓重新劃分的三方軍隊中,各自都有對方陣營的人。
既能夠在戰時相互配合,又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實現彼此之間的制束。
這幾日,燕廷派出的軍隊早已抵達華封郡,動作漸次頻繁,派出的斥候帶回的戰報也愈發緊密起來。
“報!雲衡山中靠近南麓的山地一側,發現敵軍蹤迹!”
議廳中,作戰圖鋪開的一張長桌前,沈行約坐在正中的椅子上,修長的手指微微蜷起,托在臉頰一側。
他的目光迅速轉移,找到了作戰地圖上,一枚戰棋所指的位置。
衆人圍在桌前,分立兩側,一陣低聲議論後,周通道:“陛下!此地是一處險坡,隻是……從位置上看,距離我方的前隊埋伏還太遠。”
沈行約點了下頭,繼而俯身向前,手指在地圖另一處,輕快地扣擊了一下。
不等他說話,周通便道:“先不要打草驚蛇!回去再探!”
探哨退下,廳中又恢複了先前的安靜。
沈行約的目光迅速地在幾人之間掃過,他看出彭榷孫隆等人都有話沒說完,便提聲道:
“首戰在即,諸位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在此刻說出來。”
衆将相互望望,沈行約又道:“朕以為,凡是對作戰有利的建議,都可一試,諸位不妨将心中想法說出,大家一同商讨行事。”
“陛下,”頓了頓,孫隆站出道:“對于先前拟定的作戰計劃,臣沒有疑議,隻是……臣擔心,若按照周将軍方才所說,在戰局有利的情況下,再舉兵南下,全力攻取華封,這一設想是否太過冒險?”
這些天裡,周通派出各路斥候,一直在想盡各種方法打探華封郡的情況。
據得回的消息,衆人分析一番,周通估測,燕廷派出的這隊兵馬,人數不過三萬餘衆。
考慮到戰後的分配問題,以及晉西義軍和幟北軍的軍需給養,周通便暗中鼓動,希望沈行約能夠同意,若戰時得利,便一鼓作氣,率軍直入華封,先取周邊的幾座城池。
對于這一設想,衆人看法不一,這時,一直站在廳内,沉吟許久的彭榷也道:“陛下,臣是覺得,咱們的作戰目标太過籠統,至于方才孫将軍所說,臣覺得也不無道理……”
其實彭榷所言不錯,三股勢力糾集,打着天子旗号,名義上是為‘除逆反正’,而事實卻是,這一仗是燕廷派遣軍隊來荥台拘押‘廢帝’的清繳戰。
起初,他們的作戰方略,眼光更多的放在了如何守郡反擊上。
直到近兩日,斥候報回的消息漸多,周通料定,他們在人數上占有優勢,更想在亂局中撈上一筆,才調整了原本的作戰計劃。
可這一戰究竟是攻是守,任誰也沒有一個明确的定論,甚至于戰後更為長遠的目标和考慮,三軍将領之中,更沒有人提及過。
因為大家都懷着各自的那份私心,彼此之間互不信任,根本不可能将自己的那點打算和計劃和盤托出,是以,當張叱聽到彭榷說‘作戰計劃籠統’時,不免心裡有些發笑。
“陛下,”張叱一手搭在輿圖桌上,拄着半邊身子晃晃蕩蕩,粗聲大氣道:“我還想到一點。”
沈行約擡手讓他直言無妨,張叱又道:“除了剛才,兩位将軍所說的,還有咱們開戰後的損耗、傷亡,也要計入其中吧!”
他說罷看向周通,無可奈何道:“到時候打起來,戰機瞬息萬變,誰能保證咱們能一直在人數上占優勢,總不會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把敵軍給打跑吧?!”
張叱說完,也不管别人怎麼看,自顧自地大笑起來。
見狀,孫隆與等人不好說什麼,便也附和地笑了笑。
廳内氣氛依舊很沉悶,沈行約目光示意,讓其他人表态,周通頓了一下,站出道:“陛下,根據目下所得的情報,臣有把握,能夠以最小的傷亡換取戰果,如若戰局得利,請陛下允許我号令三軍,一舉攻入華封郡,希望能借這一戰,免除未來華封郡兵可能長期圍困的危機!”
停頓了下,周通又朝衆人抱拳道:“各位将軍,咱們都很清楚,這場仗根本不可能曠日持久地打下去,所以為了長遠謀劃,我周通願意做那個擔責任、擔罵名的統領,也希望諸位能夠聽我調令,陛下,我要說的就這麼多了!”
沈行約點了點頭,思忖少許,一副和藹的語氣,朝周通道:“周将軍,你似乎對這一仗很有信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