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以來,氣溫回升,草原上的冰雪逐漸融化,北方各部族都開始籌備放牧轉場諸事,與此同時,西邊的大叱蠢蠢欲動。
旬日前,蕭拓替部落出征,前往胡泷,與西山兵營的摩陀部署作戰,教訓與他們搶奪草場的大叱。
擊退了西邊大叱的部落後,趕回渾北的路上,蕭拓截到黑差送往渾北的密信,得知了沈行約的消息,他剛從戰事中脫身,便馬不停蹄地南下尋來。
一路上,蕭拓途徑荥壩、北地,又與當地的兵防遭遇交戰。
因他這次是偷跑出來,身邊沒帶一兵一卒,又不熟悉中原地形,好幾次,蕭拓單槍匹馬地沖破成百上千燕地軍隊的包圍,險些喪命。
依照信上的指示,他日夜兼程,跋山涉水,幾乎是九死一生地尋到了那個令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人找到了,蕭拓心裡的一塊石頭落定,隻有一個念頭——把他帶走。
此刻,他竭力按捺下久别重逢的複雜情緒,上前一步,手持長刀的護衛立馬沖出将他攔下。蕭拓避也不避,從始至終沒看旁人一眼,視線膠着,停留在沈行約身上。
頓了頓,朝他伸出手來:“王庭的事情處理完了,我來帶你走。”
兩人目光交彙之間,沈行約依舊不動聲色,隻微微眯起眼睛,頗有幾分意味深長。
身側,護衛厲聲呵斥:
“放肆!哪裡來的刁民,膽敢對陛下不敬!”
有人看出了蕭拓的身份,震驚道:
“他……他是胡戎人!”
“是胡狗!快把他抓起來!”
護衛嚴陣以待,擺出一副随時沖鋒的架勢。
沈行約卻好整以暇,靠在禦辇上,微微揚了下眉頭。手指擡起,護衛們便噤聲,不再動作,隻是虎視眈眈地緊盯對面。
“主上——!”
這時,黑差擠開護衛的重圍,來到二人身旁,待看到禦辇上,沈行約那陰晴不定的神情,又低聲道:“陛下……”
“我的耐心有限。”
蕭拓又近前一步,目光灼灼如有實質,牢牢鎖定住沈行約的雙眸:“跟我走,或者我抓你回去,自己選。”
北風掠地,吹起他的戰袍一角,擺動不定。
山林間萬籁俱靜,唯有風聲刮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沈行約仍舊默不作聲,氣氛陷入了短暫的僵持。
就在蕭拓按捺不住,将要強行帶他走時,沈行約微微側了下腦袋,卻是笑了起來:
“蕭拓,我想你應該還沒搞清楚……”
在他的注視下,蕭拓微微蹙眉,眼中現出不明之意。
沈行約的笑意更深了,睫毛輕眨,目光也随之變得玩味起來。
蕭拓:“……什麼?”
“沒什麼……”
沈行約斜倚着禦辇,翹起一膝,居高臨下地探出目光,赫然一副睥睨姿态:“遊戲規則變了。”
聞言蕭拓微怔,眸中疑惑漸深。
沈行約略擡起手,指向對面:“來人——”
一刹那,隻聽得護衛靴甲的碰撞聲。
數柄長刀齊發,架在了蕭拓頸上。
蕭拓稍擡下颌,眸中湧動複雜的情緒。
沈行約道:“把他給我綁了——”
壁壘森嚴的駒骊軍營内,士兵們正進行着操練,陣陣操戈聲響徹天際,震得校場中央,軍旗旗杆泠泠顫動。
沈行約騎馬到校場巡視,看過新選拔的兵勇,又檢查了軍營的軍需儲備。
其時他從營中走出,剛剛收到北地郡傳來的消息,荥壩叛軍已經南下,原本的荥壩軍營被統将一把火燒了個精光,這群人是打算破釜沉舟,拼死也要開戰了!
“陛下,照此情形,叛軍不日便會殺至郡地,”孫隆抱拳道:“臣請陛下拟旨,讓臣率八千将士,前往殺敵!”
兩人登上校台,沈行約看向台下黑壓壓列陣的兵士,道:“這一仗隻許勝,不許敗,你有必勝的把握嗎?”
孫隆想了想,答道:“臣想……領八千兵士,在兩郡的要卡處阻擊叛軍,再請陛下往北地郡發旨,請他們出兵在後方襲敵,隻要雙方調度得力,勝算還是很大的……”
“不行,”沈行約遠遠地放出目光,道:“北地的兵力暫時還不能動。”
在未與幟軍統領彭幟正式會面前,必須由北地郡兵防坐鎮,雙方互為牽制,才能穩住局勢,避免可能出現更大的變故。
孫隆眼中滿是焦慮:“陛下,這……您是打算讓張叱領兵?”
沈行約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走下校台時,手掌在柱欄上勉勵地拍過:“傳朕旨意,點兵一萬,即刻整軍,做好戰前準備,明日擇時前往北地作戰!”
孫隆還想追上前問問遣将的事,沈行約頭也不回,一擺手道:“暫且就這樣安排,去準備吧。”
離開軍營後,沈行約回了駒骊王宮,在前殿處理政事,派往各郡地的監察史傳回奏報,沈行約一一批閱。
一時停筆下來,他看向殿階外立着的身影,沈行約頭也不擡,隻道:
“别在這杵着,你擋着朕的光了。”
黑差在殿外候了有一會,顯然有話要說,頓了頓,欲言又止。
沈行約看完了郡地上報的稅單,沒聽見腳步聲,又道:“你要是沒别的事,就去華封一趟,幫姚堅盯着點南邊,華封内郡這兩日不太安分。”
黑差領命,退了一步,要走又不放心,最後道:“陛下,主上他……”
“怎麼,你怕我會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