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張淼與彭幟跪身行禮,說了些謝恩的話。
沈行約坐于案前,兩旁帷幕重掩,燭影搖曳,映在他不苟言笑的清俊面容上,一種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度自然而然地流露而出。
隻是簡短幾句寒暄,這二人都看出,面前的皇帝年歲尚輕,卻處事沉穩老練,與傳聞中的形象大相徑庭,更非可以輕易拿捏把挾的柔弱君王。
赴宴前,他們曾暗中猜測,此番設宴的意圖,擔心這會不會是一場鴻門宴。
故而,此行張、彭二人都帶了親衛相随。
然而令他二人意想不到的是,直至酒宴開場,席間所抛出的話題,卻無外乎是對他二人調兵勤王的褒勉之詞。
關于此前,張淼與彭幟借義軍之名,在兩郡強占城池,霸占土地等事,這位年輕的君王隻字未提,反倒是對他們的處境一陣噓寒問暖。
言辭之中,大有内省之意。
可越是這樣,這二人越是如感芒刺在背。
這時,殿門處傳來腳步聲,侍者來禀,稱張将軍正在殿外,等候入見。
沈行約稍擡一手,回了侍者,目光不着痕迹地轉過。
一旁,張淼臉色微變,朝殿外瞥了一眼,呷了口酒。
不多時,張叱解劍入殿,趨步上前,先是對着禦案行叩拜之禮,随後又稍側身,轉向張淼的坐席,行禮示意。
這些日子,張叱在澤城一帶督查内郡富商納稅之事。
按照頒布的新稅收繳等級,最上一級,向當地富豪、商者征兵稅,張叱雖對此不感興趣,但很快他便發現,這份差事能撈到不少油水好處,雖不似以往征戰搶掠來得痛快,倒也算有利可圖。
自從周通死後,張叱一直不得重用。
起初,他以為隻要周通身死,禦下無将可用,他就能乘虛而入,以兵權武力作為挾制。
卻不想與燕兵一戰後,上方又重新規劃了軍隊,并将兩夥義軍兵馬暫封在了華封邊郡。
銮駕趕回,隻帶了原本荥台當地的郡兵。
在這之後,張叱就一直在觀望時機,本以為此次平叛,能令他有機會重掌兵權,然天不遂人願,張叱沒有等到領兵的任命,反而等來了平叛大軍已經出發,以及請他入王宮參加酒宴的消息。
出于一種對局勢的判斷和警覺,張叱預感,此番宴席絕沒有那麼簡單。
尤其在他得知,他的義父張淼與幟軍統領彭幟作為賓客,已經抵達駒骊王宮,更加印證了他的猜想。
而據他得到的消息,荥台郡兵,已有一萬兵衆前往北地平叛。赴宴途中,張叱途經陽首城,見此地兵防銳減,想來是駒骊出兵後,又從陽首城中調走郡兵充防。
張叱一時也摸不清,這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方才與義父張淼的對視,在他心中忽然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難道張淼與荥壩的叛軍暗中有所聯絡?若真如此,此時正端坐在禦案前的人會不知嗎?
在捋清這種種問題之前,張叱決意吸取前一個教訓,觀望局勢,不再貿然出頭,便跪在殿前,又一叩首,道:
“陛下,臣赴宴來遲,還請陛下責罰……”
沈行約微微一笑,赦他起身,朝衆人道:“諸位有所不知,此前在華封作戰,全都依仗張将軍領兵如神,危難時刻,一舉扭轉了戰局,”沈行約話鋒一轉,朝向張淼又道:“說起來,這倒是你的功勞了。”
張淼忙起身行禮,說了些自謙的話。
沈行約笑道:“若非是你禦下有方,為朕培養出一批精兵強将,朕又何來今日?”
說罷擡手指向身側,示意張叱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