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放亮,孫隆帶隊趕回。
得勝而歸的軍隊踏着晨露,連同押解的叛軍,黑壓壓地出現在距駒骊三十裡外的野郊荒地上。
直至第一縷晨曦穿透雲霧,從遠處山際升起,萬餘人的隊伍終于抵達王宮,盤踞在宮城外,場面可謂壯觀。
經過大半夜長途奔襲,負責押解的兵卒仍然士氣很足,打了勝仗,一個個手持兵器,仰首挺胸,沐浴在嶄新的陽光下。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在監軍視線範圍内,被捆束雙手,密密麻麻跪在地上,等待處置的叛軍。
那一群面如土色、死氣沉沉的俘虜中,不時有人擡起頭,目光警惕而敏銳,像在伺機尋找着逃脫的可能。
偶爾,他們從看守的兵士身上望過,眼中帶着隐忍的仇視。
同一時刻,軍機大營内。
孫隆盔甲未脫,帶着一身塵土,跪地道:
“陛下,昨夜一戰,我軍大獲全勝,全賴主将應敵之計,火攻奇襲,一舉沖垮了叛軍陣線,”
話音稍頓,孫隆面露難色,又道:“隻是……當時在亂軍中,主将蕭将軍沖出後,與部隊失散,昨夜臣曾派人去尋,仍不見其下落,如今、生死不明……”
沈行約聽過,臉上的表情十分耐人尋味。
正要開口時,一個身影自營門外閃入。
蕭拓依舊戴着半截面具,換了身守衛的窄袖武服,撩袍邁進,道:“我人在這。”
話音落下,他徑自走到桌邊,随意坐了,一手搭在桌上,側頭看着禦位,裸|露而直白的目光如有實質。
孫隆後知後覺,擡頭看了眼人。
一時間,臉上的表情相當精彩。
“先前……是朕和蕭将軍有約。”
沈行約一瞥對面,眼中帶着少許警示的意味,沉吟道:“讓他打勝後,先你們一步回來了。”
孫隆:“是……”
“行了,”沈行約道:“起來喝口茶,别跪着了。”
孫隆應聲,撐着膝起身,撿了個側位坐下,軍中小吏跑來,為幾人奉茶。
孫隆在營内彙報戰果,除去昨日戰死的叛兵,生擒的戰俘,餘下足有四五千人。
這些人雖已淪為戰俘,但反抗情緒很高,怎麼安置是個問題。
“陛下,這群邊兵冥頑不化,眼見敗勢已定,仍負隅頑抗,甯死不降,”孫隆道:“有兩個都尉,昨夜叛逃時,見逃不掉,竟在半路自殺了!”
沈行約聽後沉思少許,道:“張沫的屍首帶回來了?”
孫隆點了點頭,道:“陛下……打算如何處置叛将屍身?是否要鞭刑示衆,以儆效尤?”
沈行約擺手道:“算了,以将軍之禮厚葬了他。”
這時徐阜請示入内,沈行約擡手示意,讓他不必行禮,又道:
“那些戰俘之中,允許張沫的部下為其哭喪。”
孫隆道:“這……”
“陛下聖裁——”
徐阜拱袖道:“目下最為緊要,一是整饬軍隊,二是安撫人心。陛下此舉,既可對上彰顯天恩浩蕩,也可對下安定将士之心,招降叛将,納為己用。”
孫隆聽過,現出思索神情。
沈行約擺手讓他坐,又朝孫隆道:“抓回了幾名叛将?懷鋒将軍在哪?”
“回陛下,生擒的将領三名,”孫隆如實禀道:“至于懷鋒将軍,昨夜對陣,叛軍殺敗後,懷鋒将軍顯出投誠之意,臣不敢輕怠,以軍中之法将其綁了,此刻正在另一間帳内,有人守着。”
而他口中,生擒的那三位将領,分别為軍候趙駐,前督軍梁猛與副都尉李肅這三人。
沈行約點了下頭,既然懷鋒已有招降之意,那自不必急着見他。
而聽孫隆如此說,沈行約則又問道:“其餘人是什麼意思,不願歸降嗎?”
孫隆微微搖頭,顯出幾分無可奈何。
沈行約看他臉色憔悴,眼中布滿血絲,想必昨夜捉捕叛将,過程也是一波三折,便道:“将軍中之事交接一下,帶着你的人,先去歇了。”
孫隆起身謝恩,又放心不下,道:“陛下,是否要将懷鋒将軍帶來營中,與您一見?”
沈行約想了下道:“不必,朕自會去見他。”
又道:“至于那三名将領,既不願降,就将他們分開關押,找人看着,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押來見朕。”
孫隆領命退下。
沈行約轉而看了眼徐阜,知道他清早來軍營,必是有事來禀。
徐阜道:“陛下,果不出您所料,今日一早,張淼、彭幟二人請求陛見,言談之中,已有請辭之意。”
沈行約放下茶盞,唇角勾起:“他們想走?”
“張、懷二位統領,以回軍整頓為名,想要入宮陛辭,”
徐阜恭敬回道:“臣擔心,眼下與義軍的協商未定,便在中間将消息攔下了。”
沈行約唇角噙着微許笑意,眼眸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