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約忽然道:“你二哥……又派人來了?”
蕭拓嗯了一聲,沈行約以為他沒聽見,又重複了一遍:
“你該回去了。”
一連幾日,時常有渾北草原的蠻夷,南下尋找蕭拓的下落。
沈行約猜出,這些人可能是攝提格派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拿他回去。
而蕭拓之所以能夠安然無恙,待在駒骊,全因沈行約對外隐去了他胡人的身份。
若是一朝事情敗露,那些燕國的将領、臣子、百姓,每一個人都絕不會容許,他們的行伍之中,混進來一個異類。
而若此事傳回渾北,顯然也是一樁麻煩。
屆時,蕭拓的身份和處境都會相當尴尬,勢必還會鬧出不小的亂子。
盡管兩人數日朝夕相對,已然習慣了對方的存在,可真要一直把他留在軍中,沈行約思來想去,始終覺得不是個事。
就憑他對蕭拓的了解,蕭拓斷不會放下他二哥,不去管王庭那邊的事;而他身份又太特殊,若留下來,随時都有暴露的風險。
輕如牛毛般的雨絲無聲飄落,落在臉上,有種微涼的觸感。
沈行約摘下眼鏡,擦去上面的水霧,蕭拓攥過缰繩,道:
“明日随軍,我打算在靈沃出關北上,本來想等過了今晚,再和你說的。”
“有什麼分别,”沈行約不以為然地語氣,笑了下,說:“走你的,别弄得跟生離死别似的,以後又不是見不到。”
蕭拓頓了下,道:“等我解決了王庭的事,即刻南下來找你。”
雨停了,風聲散漫,馬兒在一處草坡停下,沈行約縱身下馬,動作幹淨利落。
看着他,揚了揚下巴:“行啊。”
蕭拓扯缰離近一些,沈行約便伸出手,摸了摸馬兒頸上的棕毛。
“我等着你。”
沈行約擡眼看他,目光直白而不加掩飾。
彼此對視的這一刻,蕭拓隻覺胸口猛地一跳,像被什麼利刃擊穿了心髒。
不可避免的心動發生在轟然之間,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深刻和宏大。
像沉寂了千萬年的雪山突然崩塌,雪松傾折,萬物俱寂。
自此便是天崩地陷,不可阻擋。
他們之間,似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靜默了一會,蕭拓忽然沒頭沒尾地道:“沒有事了。”
沈行約:“?”
蕭拓随之下馬,走近過來,目光灼熱:“先回去?”
沈行約:“嗯……?”
蕭拓來牽他的手,沈行約眉頭皺起,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點響聲,那聲源來自身後林地後方。
此時天色已有點黑了,隔着一段距離,看不太清。
沈行約朝他使了個眼色,意思過去看看。
然而,還不等兩人走近,一個人影突然閃出,那人恭敬跪地,道:
“陛下!”
沈行約認出此人是名軍吏,便問道:“什麼事情?”
“回禀陛下,前方是軍中刑場,小的們奉旨,正在處置叛将。”
沈行約略作點頭,沒想到這人骨頭倒是挺硬,倒讓他有點刮目相看的意思。
不過想想算了,自己既然已經給過他機會,也算仁至義盡。
便一擺手,讓軍吏自行處置。
蕭拓漠然抿唇,随他轉身便走,沈行約忽地聽到什麼,腳步卻是一頓。
身後方,一個身影頹然跪立。
那男子臉頰數道淤青,仰天閉目,聲音無比悲怆:
“兄長,李肅無用,今日便來尋你了……”
沈行約微微皺眉:“等等……”
另一邊,行刑軍吏堪堪停手,手中大刀蓦地收力,頓在半空。
其餘軍吏一頭霧水,見天子尊駕,紛紛跪立兩旁,沈行約闊步上前,打量那男子,眼中少有訝異: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