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鋒遒勁有力,是蕭拓的字迹無疑。
沈行約翻過來看,信紙背面是空的。
上面沒署日期,根本無從得知信是何時發的。
若是旬日之内,期間若蕭拓尋來,隻怕已撲了個空,還要輾轉到益陵去,這麼一來,兩人很可能在路上就錯開了。
将信紙揉碎在掌心,沈行約看了看那黑隼,命手下人去河岸邊,掬了捧水給它喝,這時李肅跑來道:“找到了!”
孫隆帶兵走前,在構縣留了一小隊人馬,負責交接傳信,李肅将哨兵帶來,沈行約側過身,聽那哨兵道:
“陛下!将軍聽到益陵戰勝的消息,便率軍全力攻沂城,今日午時才拔下邊地關卡,戰事正僵持!”
沈行約沉吟片刻,李肅追問道:
“現下軍隊行進到哪了?”
“兩個時辰前,前線的弟兄回信,約定回程時,在沂城攻占的北處關卡彙合,”
說到此,哨兵喘了口氣,答道:“又說,若到時大隊不在,必是軍隊繼續往前拔進了!”
出于慎重考慮,李肅又問過軍中情況,幾個暗号都對上了,便不再疑心其他。
這會天光漸冥,其餘人馬已在樹下休整好,将要出發之時,衆人擁簇間,沈行約撥馬欲走,忽地一念閃過,旋即勒轉馬頭,道:
“你們先走,朕随後到!”
身後衆人不明所謂,卻不敢阻攔,為他讓出了一條路。
沈行約道:“傳朕旨令,擢李肅為中軍校尉,前往配合孫隆,攻城禦敵——!”
說話間,沈行約已催馬走出隊伍,黑差望着他離去的背影,不禁有些擔憂。
盡管此時構縣已被攻下,境内留有守兵。
可荒山野嶺,難保途中會遭遇什麼意外,想到此,黑差便也調馬走出人群,想要跟上;
而李肅則是下了許久的決心,才肯留任軍中,此刻見沈行約隻身而去,不明所以,也欲跟随護駕。
兩人前後追來,沈行約縱馬疾馳,身影很快隐匿在莽莽林木間。
哒哒馬蹄聲漸遠,便聽一聲清脆鞭響,沈行約頭也不回道:
“别跟來——!”
李肅還想在追,聽到這不得已勒停下來。
一旁,黑差已識趣地調頭往回走了。
李肅愣在原地,簡直莫名其妙。
“他幹嘛去?”李肅追過來,到得黑差身旁。
兩匹馬并道往前走,氣氛有些尴尬。
在此之前,李肅對于這人的印象不多,因是禦前的熟面孔,隻當是沈行約從渾北出逃時,策反的胡戎奴隸,一直以來也沒什麼好感,但此刻就他兩人,除了問他,李肅也再找不出第二個能答話的。
然而兩人對視,黑差卻錯開目光,像是有意在回避這個問題。
李肅更覺荒唐,身為天子領兵趕回,結果中途丢下句話,便放下軍務,孤身一人策馬走了。
這簡直就像兒戲一樣!
“連個護衛都不帶?!出了事情怎麼辦?”
李肅不住回頭,已經在心内質疑起自己的歸降是不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或許這狗皇帝從始至終都沒變過,偶爾少有的運籌帷幄,隻是一時靈光乍現,更多時候,都是像這樣無所顧忌,恣意妄為。
黑差咳了一聲,像是刻意掩飾,含糊其辭地道:
“應當……也出不了什麼事吧?”
李肅:“?”
夕陽西沉之際,遠處的群山都被晚霞鍍上了一層金輝。
一輪落日垂在天際,散發出暖色的餘光,穿透樹木間的殘隙,照入山林中,照出深深淺淺的光斑。
馬蹄迅速地掠過草地,一道黑影閃過,驚起草灘裡的飛禽,撲打着翅膀逃離。
沈行約馭馬飛奔,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感受。
僅憑對方的一封信,他就貿然尋了過來,可若在此地碰不見蕭拓的面,他還要再尋到哪去?
在這空山幽谷的晉南之地,兩人相遇的概率萬分渺茫,幾乎不可能實現。
可像是出于一種直覺,還是别的什麼,他總覺得有所感應似的,不住地催馬前行。
從林木重掩的山林中出來,沈行約跳下馬,一手牽着缰繩。
前方淺山環抱,是一處自西向東的緩坡,草地上盛開着成片的野花,星星點點,像傾斜的銀河,一直蔓延到山的盡頭。
霞光溢動,映出一片色彩绮麗的雲霧,眷戀地停留在山巒之間。
暮色中,一道身影逆光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