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約挾了口菜,吃完又拿帕子擦了擦嘴。
為了重奪政權,也為了報他個人的那點私仇,沈行約雖領兵起事,一路走來,仗打了不少,但骨子裡并不是一個好戰分子。
在這一點上,他與蕭拓有着本質的不同。
能過太平日子,誰願意整天打打殺殺的?有什麼意思?
而方才提及大叱的事,沈行約便想到,兩人再見,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胡戎是誰在掌權,頓了頓便問道:
“你這次過來,你父王的身體怎麼樣了?”
兩人相距極近,幾乎是分席而坐,加之談話的聲音不大,僅隻有雙方能聽見。
蕭拓道:“一口氣吊着。”
沈行約便擡眼,見蕭拓神色漠然,一副置身事外的語氣,倚在案邊,依舊看着他,似是要把這段時日沒見到的全都一次性補回來。
“你倒是惦記他。”
“比不得你,”沈行約道:“自己老子要死了,做親兒子的不守在旁邊,整日的來回亂蹿。”
蕭拓:“……”
對于蕭拓的那點家事,沈行約不是很了解,隻道做父子做到這種份上,也是百年怪遇。
提起來時,語氣中帶着揶揄,對此蕭拓卻半點不在意。
“我記得,你們中原有句話。”
蕭拓略作思索,繼而眸中一動,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是這麼說的?”
沈行約:“……”
烈酒入喉,沈行約沒有防備,分神間猛地嗆了一下,頓時咳嗽不止,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王福吓了一跳,搶着為他順背道:“陛下……”
“朕沒事……”
好一會兒,沈行約緩了過來,險些咳出眼淚,轉過頭,發現蕭拓依舊用那雙俊朗的眉目盯着自己看,目光輾轉,帶了少許輕薄意味。
“看什麼?”
沈行約側開視線,臉上一陣發燙。
席間酒盞相傾,觥籌交錯,燭火撩動,投下暗昧的光影。
蕭拓伸手過來,指腹在他臉上捺了一下:
“這會倒知道臉紅了?”
沈行約:“……”
手放下時,順勢接過酒壺,為他斟滿一杯,低沉的聲音道:
“等一下要怎麼辦?”
沈行約:“……?”
今夜沈行約喝了許多酒,聽了他的話,頓覺心猿意馬,渾身燥熱;更感受到,蕭拓傾身過來時,清冽而熟悉的氣息淡淡掠過。
這時鼓樂暫停,幕後樂師撥動琴弦,絲竹之樂飛出。
沈行約借此掩住失态,轉而朝蕭拓道:“看會兒舞劍,你們草原上沒有的。”
蕭拓便不再說話,一手把盞,如墨染過的深邃瞳仁稍稍轉過。
以往軍宴之上,也常有武士倡優等,踏歌舞,弄參軍,以此為飲酒助興。這場酒宴,倒不是沈行約的安排,因而他也想看看,底下的到底排了個什麼名目。
其時便聽琴聲悠揚,清麗婉轉。帷幔後,數道長袖飛舞,随之幾名長相秀美的曼妙女子款步走出,來到帳前獻舞。
沈行約:“……”
軍中無女子,就連馱運糧草的騾子都是公的。
待看到這些年歲尚輕,粉黛珠钗的女子,沈行約一瞬便懂了。
這些女子,大有可能是哪位大臣、将軍家中的女眷,酒宴上獻舞,則是想趁此機會,送進他的軍帳中來。
沈行約沒想過會有這麼一茬,毫無準備,被底下人擺了一道,頗有點不尴不尬。
身側,蕭拓眉頭微微一動,看着他,眼中稍有促狹之意。
“喝酒,喝酒,”沈行約佯裝不知,打着哈哈轉移話題。
酒宴上高興,算賬的事也不急于一時,沈行約席間多飲了幾杯,待到後來,許是酒意上頭,也不拘什麼君臣禮節,推杯換盞地醉成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沈行約再睜眼時,眼前一片漆黑,喧雜人聲、滿座賓客,盡随着琴弦餘音飄遠了。
耳畔響起清晰有力的心跳聲,漸漸地拉回了他的意識。
沈行約便擡起一手,修長的手指摸索着,那道心跳聲明顯更快更濃烈了。
“亂摸什麼?”
蕭拓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旋即是一陣天旋地轉。
柔和的暖光映在臉上,沈行約意識朦胧,感覺被人抱着又放下,費力地判斷了一陣,意識到自己身處駐跸的大帳内。
“來人……”
沈行約口渴地想要喝水:“王福……王福呢……”
“你且消停點,”蕭拓将榻上的被掀開,一個轉身的功夫,便聽身後“哐當”一聲,沈行約手裡抓着個茶盞,連人帶案闆摔在了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