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半張臉被燭火照亮,也不知道哪個字戳中了他,談從也見他指尖一頓,那張不論何時何地都美得絕倫的臉上竟是多了幾分遲疑。
“或許是因為……”
因為什麼呢?應來仙說不出話了。
因為他的懦弱無能才能令對方展現上位者的态度,還是因為他賤命一條生死皆可。
都不是。他在那人眼中是跳梁小醜,是微塵蝼蟻。隻要那個人想,随時都能殺死他。
“可能是因為我命硬吧。”少年扶額,半響才這樣說:“惦記我這條命的人太多,若是按順序來,也夠我死上十幾回了。”
“應來仙。”談從也扣緊了拇指,“你知道我真正想問的是什麼。”
“那個人為什麼想殺你,是因為你和長葉殿被滅門一案有關,亦或者你知道了他的什麼密碼。”
應來仙仿佛聽到什麼好笑的話,突然笑得停不下來,眼淚都快笑出來了,“談城主真适合去說書呢,那你說說,他又為什麼不殺了我?”
這一層面是談從也想了幾個時辰也未想明白的事。
“因為我于他,是蜉蝣撼樹。”應來仙擡手輕抵着下颚,那雙眼眸直勾勾看着談從也,生生将他看熱了,“我死我活,都不是什麼事兒。”
“這世間人千千萬萬,死了誰也不會改變什麼,死多少次……也什麼都改變不了。”
談從也傾身笑道:“流玉君子這話倒像是自己死過很多次一樣,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會讓你這隻狐狸平白受死。”
“那便承談城主吉言了。”應來仙偏過頭,低笑道:“如此,你還願意與我合作?”
談從也勾起少年的一縷青絲,“為什麼不?”
應來仙由得他,“我以為今日之事能讓談城主看清自己和他的差距,也因此與我劃清界限呢,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這樣。”
談從也勾着那發絲繞了繞,“不過一個聲音不男不女不敢以真面目式人的蛆蟲,他再怎麼樣,想取我的命也得先問過我的刀。”
應來仙看向他,“驚破是把好刀,可惜随錯了主,跟了個不要命的。”
談從也将刀橫在他面前,“送你了,你會使嗎?”
應來仙白皙的指尖撫摸着刀背,這把刀是名劍榜第一,不論是刀工手法還是自帶的劍氣都令無數人望而生畏。
他記得,這刀是談從也年少之時一挑三城,從那鑄劍人手中赢來的。
“名器認主,給了我也沒用。”應來仙摩挲着刀身。
“真沒用還是假沒用也得試試才知道。”
“那你可太看得起在下了。”應來仙将刀往回推,話鋒一轉,“燕舟被你安排在哪了?”
談從也按住刀柄,“你覺得他已經被我救下?”
“談城主出手我自是信任的,就這麼短的時間,你不可能将人帶回沂水城了吧。”
談從也歪着頭,眉眼一挑,“我那沂水城不是收留所。”
應來仙:“所以你将人送到了榷都。”
談從也拍拍手,“流玉君子真是聰明,我給那紀庭中遞了消息,将兩人一塊護送至榷都,卻不是花語閣,你可知為什麼?”
“燕掌門現在自己都顧不上了。”應來仙不緊不慢道:“天下人拿我沒辦法,所以就會給燕铮施壓,死馬當活馬醫。可我知道,那所謂的線索,他沒看過。”
“所以現在流玉君子才是寶藏,你如今待在這白紙堂,是無人敢動你,那是因為有辛靈在,出了這扇門離了這地方,保不準被撕成什麼樣。”
“談城主這話,像是要将我剝皮剔骨似的。”應來仙從新點了支燭火,室内一下明亮起來,照得他膚色更白了。
視線從那朱砂痣到桃花眼,再至那淺色沒什麼血色的唇角,談從也抿了抿唇,“這麼好看的皮囊我可舍不得下手,給我透個底,你這下一步棋是要怎麼走。”
“燕舟進了榷都交給了鐘希午,庭中會帶着我給的策略将花語閣完好無損保下。”
談從也眯起眼睛,他總算知道這人為何有恃無恐了,天下三分局,他一人獨攬,他高高在上,不論什麼樣的棋局,他永遠是執棋人。
三個月不到,他身後已經站了足夠讓他翻了天的勢力。
“接下來,便是将你那好師弟和好學生送上高位。”談從也大膽猜測,“你留給了鐘希午雲無最好的筆,留給江雲渺的,該是最利的刀。”
他繼續往下說:“南安帝精明着,你的手段可逃不出他的眼,但他睜眼瞎,就是一個喜歡看内鬥的,誰能鬥到最後,誰便能坐到那位置。而江帝——”
“江帝酒囊飯袋。”應來仙已經接過了他的話,“可他生了一個好兒子,十個鐘希午抵不上一個江雲渺的野心,他會很快坐到那個位置,帶着我送他的刀。”
“江雲渺啊。”談從也嗤笑一聲,“你送他刀,他取你命。”
“我有的是辦法讓他為我彎腰俯身,所以談城主,别打聽我的事了,來說一說你的。”
談從也這才來了興緻,他看着燈火下明豔的人,道:“你随便問,我也随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