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那道場景無數次推開過的門近在咫尺,應來仙停下腳步,他本該如先前一般毫不猶豫推開這扇門,瞧見那人提刀下手的場面。
可在手握上那金飾把手時,他忽而猶豫了起來。從前種種如山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推開這扇門,所有的一切會從頭再來,他的努力付之東流,所建立起的一切都會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和從前無數次一樣。
手一用力,大門被推開,那聽過無數次的老舊聲音沒有出來他眼前是一片白茫茫,随後,是一陣清新的花香。
“公子,發什麼呆呢?”
伴随着這個聲音,白色逐漸褪去,應來仙的眼前先是出現了一棵花期正盛的玉蘭樹,随後,琳琅滿目,瓊樓玉宇,玉石皆在。
他看着那紅牆綠瓦映照在藍天白雲之下,有喜鵲飛過,陽光正好,而他伸出手正要去勾着什麼。
“公子?”
應來仙這才發覺身側還站了個人,他回過身去,瞧着這位面容慈善和藹的老人,記憶中的青年與這張臉對上。
“莫叔?”
那位長葉殿的管家。
莫叔笑了笑,眼睛眯了起來,“公子是想摘那最頂上的花?”
記憶破匣,應來仙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在莫叔的身側,去勾那樹枝上的花,說要将最好的那枝送與娘親。
他沒說話,莫叔便自顧自往下說:“公子在榷都大放異彩,還拜了衛老先生為師,得了流玉瘦雪的名号,想來夫人和掌門也會為你感到驕傲的,隻可惜掌門外出還沒過來,夫人……”
應來仙許久未曾聽人提起這兩位了,一時間,他竟是開始懷疑起來。
是不是自己從前經曆的一切不過大夢三千,他如今夢醒,将那些可怕的記憶抛之腦後。
莫叔的神情是如此的自然,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并無半分虛假,就連這春風拂過臉頰時都是溫熱的。
所以,從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應來仙渾身一顫,“娘親呢?”
莫叔笑意化為愁緒,“夫人還是将自己鎖在臨仙小院裡,也就掌門回來的那些天才會出門,不過夫人有交代,公子若是歸家便直接去尋她。”
前所未有的酸澀湧上心頭,應來仙擡腿,朝着記憶中那個地方跑去。
隻要一眼,能看一眼就夠了。
哪怕是假的也好。
他曾經以為,不論自己做什麼,怎麼做,優秀還是平庸,他永遠隻能回到被滅門的那天晚上,再不見那風華絕代的女子。
他的夢裡,隻能瞧見一道模糊的身影,紅衣斑斓,不見故人。
舊物卷軸繪不出故人五分身姿。
應來仙不記得自己跑了多久,隻覺得從前半刻便可到達的路程變得無比漫長。
他沿路過去,熟悉的池水中魚兒歡快遊蕩,他憶起這是娘親所說他出生那年所養的錦鯉,再往前走,是那人喜愛的白色玉蘭,一點一點,喚起他兒時的記憶。
以至于到了那小院門口,應來仙才恍惚回神,原來自己真的回來了。
他站在那院門口,腿腳灌鉛一般擡不動。這個角度,隻能看到院子裡盛開的玉蘭花,石青台上落了綠葉,茶具擺放整齊,似乎剛剛烹過一盞香茶。
院内無人,蕭瑟的風從院子裡吹來,同他之前來時一模一樣。
“傾兒,怎麼不進來?”
熟悉的聲音将應來仙從過往中拉回來,卻又将他推向另一個混沌。
在此之前,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對這聲音的想念到了何種地步。
他以為隻要堅持下去,歲月總會用無數次的輪回洗淨情緒,叫他想不得念不得。
直到現在,那一聲輕喚,将他從前堆砌好的防線一擊打碎。
他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不念了,這是老天沒給他這個機會。
他在聽到這聲音的那一刻無疑是緊張的,可随後,心情卻又無比的平靜,他原以為自己會流淚,會慌張到不知所措可他隻是一如平常地邁步進了院子。
那朱紅的木門近在眼前,他想着,若是自己推開這扇門,是不是就真的可以見到那個人。
“娘親知道你在,怎麼了?”女子的聲音再次從室内傳出來,一如記憶中那般柔和。
應來仙幾次擡手放下,他閉了閉眼,下定決心将手搭上,随後輕輕一推。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