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眠雲開趕着牛車,春水和二嬸坐車闆上,颠簸一路來到鎮上。
把二嬸送到花妝閣,春水拉着爹爹去菜市購置拜師禮。在黃二酒莊要了兩壇梨花釀,揭開缸口打撈酒水,沉澱已久的醇厚酒香一湧而出,飄含淺淡的清甜花香,徐徐遊走鼻尖勾起肚子裡的饞蟲,讓春水這類不好酒的人都想淺嘗一二,品鑒風味。
買完酒,去肉攤割了五斤豬肉,羊肉牛肉各一斤。然後拐進巷子口的糕點鋪,要了兩盒桃酥、兩盒杏仁酥和三罐花生糖,最後在果攤買了一大袋甜瓜。
酒肉果糕都有了,将近花了一兩銀子,拜師學藝沒什麼可心疼的,春水隻希望未來師父能看在她禮數做得這麼全的份上,收留她這個渴望學醫的小可憐。
春水擠靠在堆滿肉果的車尾邊,往嘴裡塞軟糯甜膩的龍須酥,兩隻腿半耷拉在半空,悠哉悠哉地晃起來。
眠雲開甩了下牛鞭,回頭瞧見她這乖巧慵懶的模樣,心軟和下來,眼裡的不舍愈盛,既擔心她在醫館受苦受累,又害怕她吃住不習慣。總之就是各種憂愁,怕離家遠的孩子在外邊過不好。
他愁悶地歎了口氣,沉默地揮甩牛鞭趕路。春水察覺到他的情緒,探進盒子拿了塊龍須酥,小心避開拜師禮半蹲在爹爹身後,把龍須酥伸到他嘴邊,甜甜笑道:“爹,吃一塊,可好吃了。”
眠雲開張嘴叼住龍須酥,入口嚼了起來,粉質酥軟,糯甜在舌尖漫延開,他緊鎖的眉頭似被這甜味抹開了,笑意浮于臉上。
春水見狀,便知她爹心情舒暢了,繼續舒舒服服仰躺下來,兩側的喧嚣鬧市完全入不了她的耳,心思全在醫館上。
牛車慢悠悠穿過長街小巷,穩穩停在鶴春堂大門。
滿堂的藥材香充斥整個醫館,苦澀混雜甘甜,濃烈嗆鼻。眠春水吸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習慣這股氣味,規規矩矩站在爹爹身邊,等待醫童的傳報。
須臾,醫童帶着一位五旬老者過來了。老者身姿挺拔,健步如風,完全看不出滄桑老态,來到父女倆面前時眉心微蹙,面色冷峻,俨然是個不苟言笑的小老頭。
春水緊張地咽咽口水,一顆心忐忑不已,擔心嚴格的師父看不上她,不過總要試試才知道結果。她鼓起勇氣擡頭和未來師父對視,恭敬問好:“孫大夫好,我是春山村眠興福的侄孫女春水。”
在孫大夫冷眸注視下,從袖口裡拿出大伯爺寫的信雙手呈上:“我想同您拜師學醫,大伯爺便好心地為我寫了封薦信,讓我轉交給您。”
孫大夫抽走那封信,展開觀看片刻,擡眸掃了春水一眼,淡漠開口:“來我這學醫是很辛苦的,吃不了苦還是回家當嬌小姐吧。”
“我可以吃苦的!師父……師父請受徒兒一拜!”春水琢磨出他話裡的意思,開心地彎腰行禮。
見春水如此機靈上道,孫清方冷峻的臉色緩和幾分,他道:“醫館裡沒有多餘的廂房供你長住,日後你需辰時來此學醫,酉時方能歸家,可能接受?”
“可以!多謝師父賜惠!”春水又拜。
“嗯,”孫清方颔首,“跟你師姐去換素袍吧。”
“師父等等,還有拜師禮沒拿進來。”說完,她帶着眠雲開去門外的牛車上搬禮品。
酒肉果糕一件件流水般進了内院,孫清方臉上終于露出微微笑意,如此貴重的拜師禮,這不就是在給他添臉,滿意地看了眼春水,轉身負手離去。
送完禮,春水送爹爹離開醫館,反複叮囑他:“爹,你日落時要記得來接我,我可不想晚上在三姐那打地鋪。”
“肯定來,水水你還不放心爹啊!”眠雲開得知閨女不用住鎮上,天知道他有多高興,咋可能忘記接閨女回家。
對春水不放心地唠叨幾句後,他才不舍地駕車離開。
回到醫館裡,春水跟着師姐去裡間穿戴素袍,師姐就是方才通傳的醫童,是師父孫清方的獨女,名喚白芷。
孫白芷不同于他爹的嚴肅,她更柔婉恬然,沒有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意,隻有如沐春風般溫柔可人。
幫春水穿戴素袍時,還會給她溫柔解釋:“師妹是不是被我爹吓到了?别放心上,他也就表面上看起來冷肅,相處久了你就會發現他隻是不擅長表達,内心脆弱得很。”
春水把頭發繞起來,固定好素布冠帽,回頭笑道:“沒有,一開始擔心自己拜師不成,沒想到師父還挺好說話的。”
孫白芷扶着她的肩轉向自己,滿意地欣賞起來:“不錯。”
“你識字嗎?會看醫書嗎,入我們這行得先把草藥認全,然後才學望聞問切。”
春水點頭,又搖頭:“識字,看醫書我不确定能不能看懂。”
孫白芷點點頭,拉着她出了裡間,往另一間屋子走去。
推開門,古樸陳舊的氣息被新湧入的藥材香打亂,屋内的冷寂霎時淡卻幾分。這裡是間書屋,層層木架整齊地堆放着各類醫書,繁多卻不雜亂,一眼便能找到想要的書。
孫白芷來到一個書架前,踮腳從最上層取下一本藥典,交給春水:“這本收錄了大部分藥材記事,你全都背下來,可以去藥材房裡邊認邊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