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
中秋過後,雨明顯多了起來,剛收的稻谷沒曬兩天就得着急忙慌搶收,淋過雨的稻谷曬得不足八成要黴。
天氣冷下來,春水也脫下薄衫,穿上文桂芬給她做的秋衣,繡花褙子外搭一件麥黃開衫,凍不着她。
為了方便幹活,袖口那部分是抽繩設計,有需要就拉緊綁好,看起來還多幾分俏皮幹練。
有于娘子幫她處理玉女粉訂購裝運的事,她的日子又恢複以往的清閑,白天待醫館裡聽師父訓,晚上回去逗黑蛋,休沐有空就去四季春和花妝閣看看。
秋分之後,地裡山間種的作物基本都成熟了,再不收就得爛地裡,幾個孩子一合計接下這重擔,挑個都有空的日子去收。
收作物那天,黑蛋也跟着去了,屁颠颠跟在春水身後。
春山村主種水稻,眠家也不例外,隻有一小部分種了苞谷和地瓜。
春水和四哥掰苞谷,大哥和三姐挖地瓜,黑蛋在後面搗亂。
春水參照四哥手法,握着葉杆掰下壯實碩大的苞谷,掰一個就往身後籮筐丢,聽到沉悶的撞擊聲才放心掰下一個。
黑蛋一會站立雙爪扒拉她的籮筐,指甲發出刮拉聲,被春水不滿地瞪一眼後又去咬那些沒了苞谷的杆葉。
春水越掰越熟練,到後面都不需要等聲音落實,掰完就丢,快的時候能丢兩三個。
滿滿一筐苞谷壓得她矮兩分,走到田埂邊放下休息,雙手也被磨紅了,隐隐地辣疼。
揉着手腕,輕踢一腳扒到筐邊探頭往裡嗅的黑蛋:“去去,敢流一滴口水今晚就沒骨頭吃。”
黑蛋一臉谄媚瘋甩尾巴湊上來,春水伸手擰住它耳朵,一字一字說:“聽、到、沒?”
“嗷嗚嗚……”黑蛋眯着的眼瞪圓成可憐巴巴的,尾巴不搖了,一副被傷透心的幽怨模樣。
春水松開它,它便垂頭喪氣跑離此處。
春水仰頭遙望高懸的日頭,不算曬,便解開鬥笠蓋在籮筐上,避免“偷子”過來搗亂。
返回苞谷地繼續掰,因為沒有籮筐,就把苞谷都揣懷裡,包不住了才回到田埂放下。
來回幾次,鬥笠都蓋不住了,隻能丢地上。
春水把最後一點苞谷收完,回到田埂發現黑蛋叼來一個新的籮筐。
她笑道:“黑蛋,你咋這麼聰明呢?今晚獎勵你兩塊有肉的骨頭!”
“汪汪!”黑蛋張嘴松開籮筐,高興地原地蹦跶兩下,湊到春水腳邊膩歪的蹭蹭。
把多出來的苞谷裝進另一個筐裡,再一屁股坐田埂上抱着黑蛋揉揉,聽風低語。
黑蛋舒服得趴她腿上閉眼享受。
“小妹!你收好了嗎?”眠知非站在不遠處的田埂上喊。
黑蛋吓得一激靈,掙紮兩下跳離春水懷抱。
春水拍拍衣服上的狗毛,“好了!”
她往後背挂一筐,懷裡抱一筐,艱難行走,搖搖晃晃來到四哥身邊:“走吧。”
眠知非面露擔憂:“要不你在這等着,我先提着我的回去,再來幫你拿。”
他身上也有兩大筐。
“不用,我能拿。”春水搖頭拒絕。
“行吧,那你小心點,别逞強。”眠知非看她堅持,也不說了,叮囑兩句就帶着籮筐往前走。
兩人慢吞吞走出滿是稻草梗的田壟,踩上平實的鄉間小路回家。
兩邊都是被收割過的稻田,偶爾能瞧見一兩處有焚燒稭稈的灰煙冉冉上升,随風而散。
農忙一過,路上散步閑談的人不少,看見春水兩人就樂呵呵打招呼,還問她們最近有沒有要收的食材,他們家有就送過去賣。
春水想了想,道:“你們明年有多餘的地可以多種點木薯和芋頭,這兩樣我全年收,西瓜天熱再收。”
“哎,我馬上回家說去。”
“春水啊,明年你還是這個價收嗎?别村的收不收……”
“都按這個價收,隻要是幹淨不壞的我都收。”
“那行,謝謝春水!”
本來在路上散步的村民一哄而散,紛紛跑回家把這事說了。
不知不覺間,春水在春山村成了鼎鼎有名的人物,以前因為眠老三發酒瘋有過節的人家都選擇性遺忘,争着搶着和當事人哥倆好的攀關系。
春水對此一概不知,正步履蹒跚抱籮筐回去,目光遙望高低交錯的房屋,盤算離家還有多遠。
路過河邊,前面的眠知非忽然加快步伐,兩筐苞谷發出咕噜噜的移位聲。
“程哥——”
他松出一隻手,沖河裡的程宿揮揮:“你不冷啊,穿這麼少下河。”
春水跟上來一看,确實少。
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内衫,灰藍外衫被他系在腰間,恰好突顯他那有形的腰線。
褲腿被他卷起來固定在膝蓋處,赤腳在水裡緩慢移動。
聽到眠知非的喊聲,往他們的方向看過來。
“你在摸魚嗎,我也要去!”眠知非說完把兩筐苞谷放下,彎腰脫鞋拉褲腿,回頭對春水說,“小妹,你要不先回去?”
春水往前邁兩步放下籮筐,“我休息會,看你們抓。”
“行,看四哥給你抓兩條肥魚回去煲湯喝!”
咋咋呼呼沖進河水,石子太滑還差點摔一跤。
春水在後面咯咯笑。
笑聲漸漸止住,走到河岸伸手點點水面,不算冷。
垂眸糾結……
擡頭,四哥和程宿就在不遠處。
她咬咬牙,把鞋子脫下來,提起裙子試探性地将右腳邁進水裡。
涼得她一哆嗦,把腳收了回來。
再探,再縮。
最後适應水溫,一點一點踩上滑石前進。
目标就是前方幾米遠的大石頭,她要坐上面玩水。
忍住硌腳痛意,有驚無險攀上她心心念念大石頭。
雙腿淌進水裡輕蕩,感受絲絲涼意漫上來,有種說不清的歡快。
“汪!”
春水回頭,黑蛋不知啥時候跟上來了,還跳下水,狗刨過來。
咧着舌頭遊到石頭附近,圍春水繞一圈,似在炫耀它的泳技。
春水噗嗤笑出聲:“知道你厲害了,上來,一會沒體力淹死你。”
她往邊邊挪了挪,空出一部分,用手拍拍示意它上來。
黑蛋爬上來,扭身嘩啦啦甩春水一身水。“啪”一聲打在它厚重皮毛上,“壞狗!今晚沒骨頭。”
“嗷嗚…”黑蛋可憐兮兮蹭過去。
春水嫌棄地捂住狗嘴:“嗷也沒用,小心我捶你。”
“呼——”眠知非從水裡刷地起身,雙手緊緊抓着一條撲騰的魚。
高興地沖到春水面前,“給你小妹,好大一條!抱緊了。”
春水慌張接過,察覺到它用尾巴拍打自己,抓的力度又緊了兩分,生怕魚跳走了。
魚被勒得沒力氣掙紮,老實下來。
眠知非一看光讓春水抱着也不是辦法,一拍黑蛋腦袋:“黑蛋,回家給我叼個筐來,晚上給你吃魚肉。”
黑蛋猛地跳起,在狹小空間上激動轉兩圈,“咚”一聲跳下水,狗刨上岸。
沒一會兒拖來一個竹筐,春水摸摸狗頭,把籮筐往水裡沉一半,讓水流進來再丢魚下去。
四哥又抓一條巴掌大的魚過來。
“四哥好厲害!咱們今晚的肉就靠你了,加油啊四哥!”
“包在我身上!”
程宿聽到一句句誇贊聲,往兩人的方向看了眼,在春水視線即将移過來時迅速低頭。
春水誇完四哥,數數筐裡的魚,有三條了。
仰起脖子,幫忙看哪裡有魚的蹤迹,指方向讓四哥摸。
“四哥,這這!快到了,你動作小點……”
眠知非賊似的,佝偻身軀,盡量縮小幅度不去驚動呆愣的魚。
雙手緩緩靠近魚身,越來越近……兩人不約而同屏住呼吸。
“嘩——”
水聲淋淋,鉗住躍動的魚帶出水面,“哈哈哈,我又抓到了!”
“哇啊啊啊,四哥好強!”
程宿再次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