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筐被四條魚擠得滿滿當當,眠知非仍覺不夠,信心滿滿由春水指哪抓哪。
春水指了幾次,遲鈍地感覺到有那麼一絲不對勁。
程宿之前抓到魚的反應很小,沒有四哥激動。現在,他抓到一條就會發出巨大的踩水聲,然後丢筐裡。
連着抓到魚的反應更甚。
像是在和眠知非較勁,更像在提醒她……他抓到魚了?
春水眉梢微挑,清清嗓子。
在程宿抓到魚時,試探地說:“……程宿你也挺厲害的。”
程宿動作一頓,踩水的幅度驟然變小。
耳垂在人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紅了。
春水彎彎唇角,眸中淌出明媚笑意。
“四哥,程宿,你們都要加油哇!”
…
傍晚。
暮色餘晖給河水鍍上一層粼粼金光,璀璨耀人。三人身披霞光踏上岸,涼風一掠,腿上滲出不少寒意,冷得春水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噴嚏。
“冷嗎小妹,穿我的外衫吧。”眠知非把脖子上的外衫扯下來送到她面前。
春水蹙眉拒絕:“不不,沒事我不冷,走吧。”
她背起一個籮筐,正要抱起另一個,一個力道生生把它搶走。
春水眨眨眼,對他說:“不用,我自己拿得動。”
說着就要伸手奪回來,程宿先她一步把籮筐挎上肩,手裡提着兩個竹筐,一個他自己的,一個春水她們的。
眠知非湊到他旁邊嘿嘿笑道:“程哥,我這也重,你幫……”
程宿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大步拉開一段距離。
眠知非不可置信地看看春水,又看看程宿,喃喃道:
“不對啊,以前程哥不會這麼薄情的,就因為小妹是女的所以區别對待我?!”
春水:……
她看傻子似的看四哥,無奈歎口氣,拍拍他:“四哥,你小時候發過高燒嗎?”
“你怎麼知道,你那會才三四歲呢,咋記得這麼清楚。”
春水:……
“唉,我夢到的!”
*
眠永鴻和蘭心二人從山上拖兩麻袋地瓜回來,剛把鋤頭放柴房出來,就看到程宿熟門熟路進了自家廚房。
趕緊跟過去,一臉嚴肅:“程宿,你進我家廚房做什麼?”
程宿放下兩個籮筐,轉身和他對上,什麼反應也沒有。往肩上提提自己的魚筐,側身繞開擋在門口的眠永鴻。
出門撞上春水和眠知非,淺淺點了下頭就離開了。
“謝謝你啊程宿。”春水沖他喊道。
眠永鴻警覺地湊到春水面前:“他今天都跟你們待一起?”
“沒有,下午才待一起。”春水搖搖頭,一臉無辜。
眠永鴻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狠狠瞪向眠知非。
眠知非無所察覺,把苞谷放下,撿兩個地瓜傻呵呵奔向廚房:“小妹,我給你烤地瓜吃。”
一滴雨落到春水額頭,她擡頭閉眼感受,又淋到兩滴,倏地睜開眼:“大哥快收稻谷,下雨了!”
眠永鴻一聽,扭七八拐的事被他抛擲腦後,和春水一起跑進柴房拿掃帚瘋狂掃收稻谷。
村裡鬧哄哄一片,全在搶救稻谷。
幸好收得快,幾乎沒損失。
曆經半個月的曬谷、搶收,終于把谷殼裡的濕潤蒸發了。
眠家開始給稻谷脫殼,把谷粒倒入土砻裡,轉磨去殼。
去掉大半的殼,還有些沒有徹底脫落的再丢進谷風車,手搖啟動機關出風,把草屑、稻殼、癟粒吹走,得到精白大米。
沒什麼錢的莊稼戶都會把米賣了換糙米,留一筆可觀收入過年。
眠家沒賣,春水不想再吃糙米飯了,剌嗓子。
*
進十月後,秋雨少了,連天放晴。
家家戶戶把苞谷摘幹淨攤地上曬,曬幹串起來慢慢吃。
有些人家不種苞谷種地瓜,切了蒸好,擺簸箕上曬幹,不加糖也甜。揣兜裡當甜食,遇見相熟的給上一塊。
春水走路上接到好多塊紅薯幹了,都是那些嬸子姐姐們熱切塞她懷裡的,毫無推拒的機會。
文桂芬見她愛吃,就把部分地瓜做成地瓜幹,擱屋頂上曬着。
種在院子的柿子樹挂黃了,幾個孩子不統一摘,而是哪天經過想吃就伸手扯一個下來,十分随性。
大伯公家還給她們送來兩筐柿子和一筐柿餅,這對柿子愛好者春水來說簡直就是天堂,每天都往兜裡揣兩塊柿餅去醫館。
一塊自己吃,一塊給師姐。
深秋時節,咳嗽發熱的人特别多,病患一批一批湧入醫館,春水一會去前院把脈,一會去後院煎藥,忙得腳不沾地。
這天她剛把病人送出醫館,就瞧見兩個面熟的人進來了。
她驚喜開口:“梅嬸子!”
梅嬸夫妻倆看見春水同樣驚訝,梅嬸快步上前拉住她:“春水?你咋在醫館啊,身體哪裡不适,要緊不?”
春水抱抱她,安撫地往她背上拍兩下:“沒有沒有,我在醫館上工呢,你們怎麼來了,噢對了,嬸子你的腿好全了嗎?”
梅嬸先點頭,然後瞥一眼自家男人,害羞低下頭。
梅嬸男人笑道:“你嬸子她有孕了,來醫館瞧瞧。”
“真的?恭喜嬸子!”春水欣喜道,扶她進去,“快快進來坐,外面風大。”
待梅嬸坐下,春水給她把了脈,笑着點頭:“确實是喜脈,不過有點弱,可能和嬸子體質相關,我叫師父過來瞧瞧。”
“好,謝謝春水。”梅嬸道。
春水把師父請過來,孫清方邊走邊說:
“你确定真是喜脈?上回你給一位七旬老妪把出喜脈,我這醫館差點被砸招牌,哼,别以為說兩句好話我就會忘記……”
春水賠笑道:“嘿嘿,師父你放心,這回真真是喜脈!”
孫清方冷哼一聲。
給梅嬸把了脈,又問一些日常進食習慣,最後說:“你這身子以前虧得厲害,所幸後來補回來一點,不過要平安産子仍是有困難。”
梅嬸男人一聽,急得差點下跪:“大夫,求您救救梅娘,就是,就是不要這個孩子也行!”
“我隻要她性命無虞過後半生。”
春水默默待在一旁,聽聞此言,詫異地多掃兩眼這個男人。
“哎,你别急,我沒說完呢,”孫清方把他拉住不讓跪,“你們願意花錢藥、膳相補是能養好身子的,孩子也能平安出世。”
“我願意,花多少我都願意。”男人道。
孫清方點點頭,去櫃台上寫下一個方子,交給春水:“你按方子上的藥抓,别抓錯了。”
“知道啦!”
春水按照藥方打包好藥材,拿到前院遞給梅嬸,收了錢,她們送離醫館。
把錢拿到櫃台一數,發現數額不對。
少了一半。她錯愕地望向師父,孫清方留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便走了。
春水恍悟,她師父看她面子給梅嬸開的最低價呢。
低笑一聲,把銅錢丢進錢匣,回後院煎藥。
把藥材倒入滾燙的沸水裡熬煮,一排藥罐皆是如此。
把火候控好了,她伸出雙手靠近炭火邊取暖,暖烘烘的,人都有些犯困了。
孫清方的魔音再次傳來:
“眠春水,過來。”
盡管聲音如此冷淡,春水想到梅嬸那事,心裡就跟紅炭一樣炙熱:“來啦!”
孫清方瞧她蹦跶過來,不理解咋有人幹活還這麼開心,指指櫃台上的一包藥:“把這個送去南街羽翠巷三号的安府。”
“好。”春水乖乖應好,抱着藥包出門。
孫清方不放心地囑咐一句:“快去快回,不準在路上瘋玩耽擱時間!”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