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諾偏過頭,右手邊坐着的少女視若珍寶地捧着他的帽子,翻來覆去仔細端詳,愛不釋手;桌對面,此次“歡送會”的主角、正與造成這個局面的“罪魁禍首”交頭接耳。
“…你真沒邀請梅菈尼啊?”卡維的震驚寫在臉上。
“前兩天我問過,她說不能喝酒。”提納裡無奈地笑了笑,“本想着二樓總比大堂清淨…卻沒料到,旁邊就是因論派的慶功宴……那叫一個熱鬧。”
卡維更奇怪了:“可我剛剛見她就一個人啊?”
“一不小心又脫離了群體…”提納裡輕輕搖頭,“她的老毛病了。”
卡維不由唏噓,下意識望向那邊滿心滿眼隻剩手中胡狼帽、甚至當場開始用虛空搜索文獻的梅菈尼,又忍俊不禁:“該說她是心無旁骛呢…還是單純缺心眼呢……”
“可能是缺少「辛」勤的「研」究夥伴吧。”賽諾随口答道,再次将目光放在好奇擺弄帽子尖耳的少女身上。
正如梅菈尼對賽諾的名字有所耳聞那樣,賽諾對梅菈尼此人,也有一定的印象。
因論派這幾年人才凋敝,可考的曆史皆成定論,延伸的社會問題又太過複雜,從賢者到導師再到學生,研究的方向都趨于平庸。難得出現一個可堪天才之名的新星,作為風紀官,他自然給予了相應的關注。
從楓丹遠道而來的梅菈尼,在入學考試便展露了自己的天賦。賽諾看過那張近乎滿分的試卷,她的優勢,遠不止對書本知識的完美複刻,更在于她個人的獨特見解。
[試圖從曆史中總結出長期普遍的準則定式是無意義的,足以适用任何情景的萬能|鑰匙是不存在的。曆史永遠是陳舊的,而人類永遠在前進,現在的人所能做的,隻有盡量避免過去的錯誤再次發生。]
在大多數理論至上的因論派學生之中,梅菈尼的觀點可謂是新穎的,或者說、辛辣的。
她本人的性格也不遑多讓,入學第一年,她就當堂與教授辯論,指出他觀點中的矛盾之處,質疑其推薦書籍中所寫沙漠衆國曆史事件的真實性。課後,她甚至自發出資組建了一支考古隊,深入沙漠遺迹進行調查。
實踐出真知,她将挖掘出的石碑殘片複原整理,找到了與先前發現的碑文截然相反的内容,經過多方對照,證明書中的描述的确是片面的、是經過勝利者篡改美化的。
她又将所有資料彙編成文,投稿在學術刊物上。
這篇文章在學術界引發了不小轟動,雨林人對于沙漠人的偏見幾乎與生俱來,早已滅亡的沙漠古國的其中一任君主究竟賢明還是殘暴,此前無人在意。但梅菈尼的嚴謹,無疑是一聲警鐘——若是書寫曆史的人延續了錯誤,後人又該如何得知真相?
最後,教授承認了失誤,那本書籍的作者,也在再版時對争議片段進行了修改。梅菈尼也因此在同學中出了名。
賽諾對她的觀察也是從這個時期開始的。
敢于批判既有規則的年輕學者,要麼能成就一番大業,要麼,會落入大牢。
好在,賽諾的懷疑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在他看來,梅菈尼不過是一個極其較真、極其認死理、對曆史研究抱有極高熱情的普通學生罷了。
倒是她的導師加尼,似乎是個壓榨學生的慣犯了,值得适時敲打一下。
再後來,賽諾淡化了對梅菈尼的注意力,隻是出入教令院時,偶爾會看到她抱着厚重文獻、忙前忙後的模樣。
卻沒想到,會在今日這樣的情況,正式相見。
前來送餐的服務生喚回了賽諾的思緒,也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梅菈尼叫醒了。
“…謝謝!!”免費的魚卷與椰炭餅擺上桌,她的第一反應是感恩老闆的饋贈。
随即,将借來的胡狼帽物歸原主:“謝謝、呃……”
她望着他,似乎因為稱謂問題哽住了。
于是賽諾主動自我介紹:“我叫賽諾。”
“我知道…”梅菈尼撓了撓臉頰,“大風紀官賽諾大人,不可能不認識的。”
卡維連忙插話:“梅菈尼啊,剛剛是我沒弄清楚情況,其實今天我們在這,是慶祝提納裡申請巡林官成功,為他踐行,你也留下吧。”
提納裡肯定地點點頭,寬大的耳朵随着動作微微搖晃,看起來就很好摸的樣子:“之前你說沒空,沒想到正巧趕上了。”
梅菈尼也不扭捏,跟着點頭答應下來,又道:“恭喜你,提納裡前輩。”
這句話倒讓提納裡略微一怔。
他有些感慨:“你還是第一個…對我說'恭喜’的。”
聽聞他放棄留在教令院任職,而選擇去道成林當一個小小的巡林官,提納裡的同學、甚至于導師,都是反對且不理解的。
雖然也有賽諾卡維這樣的人的支持,但第一反應是向他道喜的,還真隻有梅菈尼一個。
聽到這句話,梅菈尼反而不解了:“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當然是我想要的。”一掃方才的陰霾,提納裡笑眯眯道,“*比起參加那些神叨叨的「大項目」,還不如用自己的所知所學切實地改變雨林環境。*”
梅菈尼也不由得笑起來。這份對所學專業相似的執着與熱愛,正是她與這位前輩一拍即合、惺惺相惜的原因。
狐狸少年提納裡,生論派阿彌利多學院的學生,他的聲名遠不僅僅局限在本學院,提納裡就讀的這些年,整個教令院幾乎無人不知他的存在——拜托,一個生着大大耳朵與長長尾巴的同學,這超酷的好不好!誰會不好奇呢!
當年的梅菈尼自然也是好奇的,她翻遍了智慧宮或許相關的的所有文獻,終于在一份因論派與生論派學者合著的科普古籍中,尋到了[巴螺迦修那]這個名字。
*書中寫道,巴螺迦修那曾是赤王麾下的種族,生活在沙漠之中,後來災難降臨,赤王的國度覆滅,巴螺迦修那受到了大慈樹王的恩惠,前往雨林生活。之後漫長的歲月裡,人類與巴螺迦修那共生,留下了類似獸人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