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沙迷人眼,烈日正當空,漫天的箭矢如暴雨落下,久未停歇。
一直持續到燥熱的空氣中染上一絲鐵鏽般的腥甜,為首的傭兵頭目才一聲令下,命衆人收手。
這群傭兵的首領、統率[阿赫瑪爾之爪]的[獨目赤鹫]——帕裡格,緩步走到懸崖邊,将他僅剩的那隻眼睛也閉上,鼻尖聳動,在從沙暴與狂風中仔細辨認這氣味的來源。
确定血腥味來自獵物藏身的洞窟,帕裡格喜形于色,迫不及待:“他受傷了!那個教令院的走狗!”他轉身招呼其他人動手,“我們走!一舉将他拿下!給慘死的兄弟們報仇!”
盡管私底下對首領的激進作風頗有微詞,但明面上,衆傭兵還是做出順從的模樣。他們關閉制造沙暴的鼓風機,安置好繩梯,将手中的弓箭換成适合近戰的槍、刀、斧等武器,跟着帕裡格下探懸崖。
最終還留下原地的,就僅剩傷員——被己方老大砍掉一條胳膊至今昏迷未醒的倒黴蛋,人質——企圖自首未遂而被五花大綁的因論派學者,以及負責照看兩人、從大風紀官杖下死裡逃生的唯一幸運兒。
聞到風中傳遞的愈發濃重的血腥味,薩米特心中悲戚。
在負傷的情況下獨自面對多位鍍金旅團雇傭兵的圍攻,即便是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大風紀官,恐怕也難以招架。
對于因為走私罐裝知識遭到通緝的薩米特來說,這本該是件喜事。可剛見識了帕裡格的癫狂與殘暴,他毫不懷疑,為了探尋阿赫瑪爾的秘密,帕裡格一定無所不用其極,絕不會輕易放他離開。
若是賽諾真的敗于其手,就徹底沒人能救他逃離沙漠了。
薩米特倍感絕望。
早知如此,他就該老老實實跟着風紀官回教令院,不就是幾年的牢獄之災嗎,再怎麼樣也比死在這鳥不拉屎的沙漠裡強……
胡思亂想之際,他聽見看守的幸運小夥甘地,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聲音:
“怎麼…可能……”
薩米特茫然擡頭,隻見崖邊爬上來一位少女,她身披與黃沙同色的鬥篷,整個人幾乎與沙幕融為一體,她的面容也隐沒在兜帽的陰影裡,看不真切。
顯然,她并不屬于[阿赫瑪爾之爪],而是大風紀官身邊的人。
到底也是訓練有素的雇傭兵,甘地愣了兩秒,很快回過神來,拔出弩箭對準她。
“你是誰?!”他低吼道,“上來的怎麼是你?其他人呢?!”
對甘地的問話充耳未聞,仿佛也完全不在意弩箭的威脅,少女自顧自從地上爬起,利落地搭弓射箭,動作熟練且一絲不苟。
箭矢的銀光之後,一雙金瞳熠熠生輝,凜然卻并不含任何殺意。
“都死了吧。”她回答。
下一秒,薩米特聽見破空的風聲,沒等甘地有所反應,那支箭已經穿透塵幕,精準無比地刺中他握弩箭的那隻手。
巨大的沖擊力令甘地手中的弩箭甩落到一旁,失去了武器,原本就被大風紀官傷了胳膊,現在完好的那隻手又添新傷,他隻能任人宰割。
“快滾!”少女厲聲喝道,嗓音有輕微的顫抖,拉弦的手倒是巋然不動,“否則,下一箭瞄準的就是你的眼睛!”
她作勢往上擡了擡箭,甘地連忙搖頭,抱着手臂艱難起身,連滾帶爬、頭也不回地跑了。隻留下被綁得嚴嚴實實難以動彈的薩米特,驚恐地望着那雙金眸的主人朝自己靠近。
“等等!等等!”他慌亂大喊,拼命扭動身體往後推,“我要自首!!我願意跟大風紀官回去!!”
少女置若罔聞,随手掀了兜帽,将弓箭背回背後,徑直朝薩米特大步走過來。
薩米特感受到她審視的目光在上下打量着自己,失去帽檐的遮擋,她白皙的臉完全顯露出來,比想象中還要年輕,甚至稱得上稚嫩。
可那雙金色的眼睛裡卻讀不出任何情緒,看得他渾身發毛。
“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面對這樣冰冷的眼睛,薩米特深知自己兇多吉少,卻仍抱有最後一絲希望,涕泗橫流地忏悔着自己的罪行,望她憐憫,“我想回教令院……無論被判多少年…我都接受!”
“最多也就三年吧。”少女說,神色不見一絲波瀾。
什、什麼意思?她是覺得三年太少,不足以贖罪嗎?!
薩米特大驚失色,試圖為自己辯解:“我隻是為了賺點錢!絕沒有跟那群鍍金旅團一樣妄想複活赤王!偷出來的罐裝知識也還沒交給他們!絕沒有違背[根源之罪]!”
“…複活赤王?”像是聽到什麼荒謬的笑話那樣,少女輕嗤了一聲,“癡心妄想。”
薩米特更為惶恐,他實在猜不透這人的心思,似乎說什麼她都不為所動。
她看起來不像沙漠人,也不像是風紀官,鬥篷下的服裝是楓丹風格,可佩戴的耳飾又是璃月的款式,薩米特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一個這樣的人。
他忍不住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哦,我叫梅菈尼,”少女坦然道,頭也沒擡,似乎在包裡翻找什麼東西,“目前是伐護末那學院的學生。”
……學生?薩米特更加迷惑不解。
還沒來得及細想,一道寒光閃過,自稱“梅菈尼”的少女終于找到了她要的物品——一把匕首。
不顧薩米特的掙紮,梅菈尼繞到他身後,按住了他的肩膀。
她看着身闆小小弱不禁風的,手勁卻大得出奇,輕松便制住了躁動不安的薩米特。
抵抗無果,薩米特感覺那柄鋒利的刀刃已經抵在了自己後心,頃刻間便将刺入……
“刺啦——”
“不————!!”
被割斷的繩索散落一地,被解開束縛的人也唐突倒地。
梅菈尼:?
結束崖底戰鬥的賽諾,剛沿繩梯爬上來,便看到梅菈尼蹲在那個因論派學者身邊,一臉擔憂地……扇他巴掌。
他攏了攏身上的鬥篷,朝她走過來:“怎麼了?”
“不知道,”梅菈尼也是不明所以,“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暈倒了!”
賽諾也蹲下身來,大緻檢查了一下他的情況,沒有發現什麼明顯的外傷。他又掀開薩米特的眼皮,眼球的活動也很正常。
“應該是驚吓過度。”他作下結論。
梅菈尼點點頭,也接受了這個答案。
“我上來的時候隻看到一個鍍金旅團的人,我把他趕走了。”她指了指不遠處躺的另一個傭兵,“那邊是個傷員,整條胳膊都被砍了!”
賽諾想到那些一見到他完好無損、便立刻抛棄首領逃之夭夭的傭兵們,答道:“或許是内讧。”
梅菈尼若有所思:“他還能活嗎?”
賽諾的視線在傭兵與學者之間來回:“都帶回阿如村吧。”
傭兵首領的狀态異常瘋狂,待學者蘇醒,還需好好審訊一番。
“你呢?”梅菈尼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
她看着賽諾被鬥篷遮得嚴嚴實實的身體,不由皺眉,“…沒受傷吧?”
雖然說那些鍍金旅團一開戰便逃了大半,但那個戴眼罩的首領還是很強的,将笨重的大刀揮舞得虎虎生風,每一招都直擊命門。
賽諾的優勢則是輕盈與靈活,在空中與地面來去自如。他躲開大部分殺招,又借了對方的力,高高躍起,狠狠砸下,步步緊逼。
梅菈尼知道自己在戰鬥方面幫不上什麼忙,便帶上兩人所有的行李,趕在敵人釋放的厄靈魔蜥震裂地面之前,爬上懸崖離開戰場。
她沒看到賽諾與獨眼首領戰鬥的後續,但賽諾定然是取得了勝利,可他這副遮遮掩掩的樣子,難道傷得不輕?
并未遲疑,梅菈尼上前一步,擡手去掀他的鬥篷。
賽諾也反應極快,扣住她的手腕,垂眸望她。
距離拉近,梅菈尼才看得分明,他的臉上有被擦拭過的血痕,胡狼帽的掩蓋下,不少白色發絲也被細小的血塊凝結成一縷一縷。
“…你受傷了?”
“沒有。”
“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