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疼疼——”
被對方突如其來的慘叫吓了一跳,動作豪邁的女傭兵停住手,放棄了這消毒水不要錢似的上藥手法,轉而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往傷口上灑。
可這樣顯然令被上藥的人感到更折磨了,梅菈尼忍了一會兒,分段式的刺激仿佛酷刑,痛得她眼淚汪汪,實在忍無可忍,搶過藥水瓶自力更生。
迪希雅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抱歉啊梅菈尼,我和這群皮糙肉厚的大老爺們在一起呆久了,都不知道該怎麼正常上藥了……”
梅菈尼搖搖頭:“本來就是一點輕傷,隻是我的體質比較弱,如果不把沾染的沙土清洗幹淨,很容易造成傷口感染。”
說着,她咬緊牙關,自行動手,用沾了消毒水的紗布仔細地将傷口擦拭一遍。
迪希雅在最後的包紮環節終于幫上了忙,她将繃帶綁成一個精緻的蝴蝶結,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上藥毛手毛腳,蝴蝶結倒是系得挺好。”端着茶水從門口進來的女性面帶笑意,語氣溫柔地揶揄道。她遞了一杯茶給梅菈尼,又順手将那塊被弄髒的紗布收走。
“坎蒂絲!”梅菈尼高興地喚她,“好久不見!”
這位有着一金一藍異色雙瞳的美麗女性,是阿如村的現任[守護者],和 [熾光獵獸]的[熾鬃之獅]迪希雅一樣,是梅菈尼在之前的沙漠考察中結識的。
她雇傭了迪希雅所在的鍍金旅團作為保镖,進入大赤沙海之前,便是在阿如村進行休整。
阿如村是赤王後裔居住的村落,聽聞村裡的守護者,是受過神明賜福的真正的赤王子嗣。梅菈尼感到好奇,曾詢問過坎蒂絲許多,雖然并沒有得到什麼研究性的發現,但她還是為考察隊指了幾處可能藏有沙漠古國遺址的位置。
考察隊在大赤沙海遊走了近一個月,還真的在坎蒂絲圈出的區域挖掘出了新的石碑殘片。
那石碑記載的穆祖丁,隻不過是赤王隕落後,沙漠之民的第三代王朝、[綠之王]祖瑪德魯的九十九個子嗣的其中一個,并未完成統一的失敗者。
因而,原本稱得上最為賢明的王子,在他的兄弟巴達那勝出後,便被史官描繪成了滿腹陰謀的昏聩無能之輩。
在混亂的沙漠曆史中,穆祖丁并不重要,也沒有做出什麼傑出的貢獻、起到什麼關鍵性的作用,後世隻知最後勝利一統九十九國的巴達那王,而穆祖丁就像那塊被赤沙掩埋的石碑那樣,早已被世界遺忘。
卻有人不遠千裡,将塵封的真相挖出。
考古隊回到阿如村的時候,一個個都是怨聲載道、叫苦連天——在沙漠裡累了這麼多天,卻隻發現了一首寫給無名之王的贊美詩。
梅菈尼混在他們之中,也是灰頭土臉,卻顯得神采奕奕。
就連身為沙漠王朝遺民的坎蒂絲也有些不理解,她為何要花費如此大的精力,去幫一個并不重要的古人正名?
面對她的疑問,梅菈尼也很不解。
“他是誰很重要嗎?”她直言道,“我隻是還原曆史而已。”
那句坦蕩的話語猶在耳邊,坎蒂絲從回憶中抽離,望着面前形容狼狽、目光卻清亮依舊的少女。
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又見面了,梅菈尼…”坎蒂絲将紗布扔進垃圾桶,依舊笑盈盈的,“我強調了這麼多遍,你還是沒意識到沙漠有多危險嗎?”
面對坎蒂絲如綠洲的晚風一般和煦的笑容,梅菈尼卻是一個冷顫,後背發涼。
“我沒想亂跑的!”梅菈尼連忙解釋,“從喀萬驿出來我本來是直奔阿如村的!可是途中遇到了鍍金旅團,情急之下我騎了馱獸逃命,回過神來已經跑歪了……”
坎蒂絲盯她片刻,歎了口氣:“我并非要責備你……”
“她是關心則亂啦!”迪希雅拍了拍坎蒂絲的後背,笑着打圓場,“畢竟你這次遇上的可是[阿赫瑪爾之爪]那群家夥,[神王之遺]的亡命徒!你能不缺胳膊少腿地回到這兒,已經很幸運了!”
“多虧了那位大風紀官。”坎蒂絲接話。
“是啊是啊。”迪希雅也點頭表示贊同,“那小子看着弱不禁風,沒想到還真是個狠角色!”
梅菈尼有些驚訝:“你們都認識他?”
大風紀官的威名都已經傳到沙漠來了嗎?
迪希雅挑了下眉:“教令院新上任了一個沙漠出身的大風紀官,這個傳聞在鍍金旅團中…還挺有名的。”
“他的裝束…很特别,”坎蒂絲沉吟道,“還有武器……”
她拿出了自己那一柄、阿如村的守護者世代傳承的長槍,與那位少年手持的赤沙之杖幾乎完全一緻。
或許千百年前,它們曾是成對使用的權杖,它們的主人,也曾被那位赤紅的大君王所注視。
梅菈尼的視線也落在坎蒂絲手中的赤沙之杖上。
根據壁畫記載,這種款式的權杖通常是在祭祀中使用,大概隻有赤王麾下的七賢者,才配将它作為日常的武器。
賽諾說他身上的力量來自赫曼努比斯,而坎蒂絲慣用的盾牌上也繪有同為七賢之一的不死鳥貝努圖案……可惜他們都對自身的傳承知之甚少,否則這該是一次多好的了解赤王文明的機會啊!
梅菈尼兀自惋惜着,突然又聽見坎蒂絲問:“他是哪個部族的?我似乎從未見過他。”
“他從小被教令院的學者收養,”梅菈尼随口答道,“是在雨林長大的。”
“雨林人竟然能養出這麼有血性的…”迪希雅這樣感慨了一句,又自覺不妥,“我可不是歧視啊!就事論事,他的行事作風确實和以往的風紀官不一樣。說實話,我跟兄弟們找到[阿赫瑪爾之爪]那些人的屍體的時候,都被吓了一跳!”嘴上這麼說,她的表情倒完全沒有被吓到的感覺,反而啧啧稱奇,“——簡直像是被巨型野獸襲擊過那樣,一地狼藉啊!”
坎蒂絲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窗外:“那個傭兵的手臂……”
“不是的!”眼見她們對賽諾的誤解愈發深了,梅菈尼連連擺手,“那是被他自己首領砍的!這群傭兵都魔怔了,一直追着我們不放,要不是賽諾,我肯定都死過幾回了!”
瞧她這副着急澄清的模樣,迪希雅和坎蒂絲對視一眼,幽幽笑了。
“…要不是他,你也不會被這群人盯上吧。”迪希雅故意逗她,“說到底,你怎麼會跟風紀官在一起?”
頓了頓,她想起跟着他們回來的另一個因論派學者,臉色一變:“梅菈尼…你不會是犯了事被他抓住了吧?!”
坎蒂絲聞言略一皺眉,握緊了手中的赤沙之杖往地面一杵,嚴肅道:“需要幫忙嗎?”
她們倆這個架勢,仿佛隻要梅菈尼一聲令下,就會沖出去跟賽諾大動幹戈。
“什麼跟什麼啦!”梅菈尼哭笑不得,“我很守風紀的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兩雙懷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