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她這才反應過來，“我沒說要跟你去甘露花海啊！”

“哦？”賽諾歪了下頭，難得有些期待。

“我是想問…”梅菈尼眨眨眼睛，湊得更近了些，她的語氣甚至稱得上虔誠，神情格外認真，眸中似乎閃爍着細碎的星光。

“——[那伽朱那團]是什麼？”

賽諾：……

通常情況下，賽諾都是造成詭異沉默局面的那個人。能讓大風紀官啞口無言的人不多，而令他陷入這種無奈又好笑、不可理喻又理所應當的複雜心境的，梅菈尼大概是第一個。

面前的少女還毫無所覺地望着他，眼裡閃爍的，是名為求知欲的光芒。

賽諾無聲地歎了口氣。

“薩米特。”突然被點名的學者渾身一抖，差點從馱獸背上滾下來，賽諾把梅菈尼領到他跟前，“問你呢。”

迫于大風紀官的壓力，薩米特不敢隐瞞，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對[那伽朱那團]的了解都講給梅菈尼。

五百年前的坎瑞亞戰争時期，來自深淵的漆黑獸潮席卷了全提瓦特，大慈樹王為了治理災厄趕赴前線，随即消失了蹤迹。

當時，教令院的大賢者為了穩定民心，下令封城，命所有人不得進出須彌城。

但卻有一個以對抗深淵魔物為志業的旁支學派不聽勸阻，執意要離開須彌城，前往戰場，聲稱要靠自己與災厄作鬥争。

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麼，并沒有任何“故事”流傳下來。總之這群學者被冠上“叛徒”的污名，為首的，便是一位名叫那伽朱那的賢者。

後來，這群學者深入沙漠，來到當時災厄的源頭，也就是如今的甘露花海。

在那裡，前代水神灌注了自己的所有力量，化為一片無垢之水。而樹王用花神的贈禮創造的神鳥[西摩格]為了守護淨土，與無垢之水融合為甘露花海，與地底世界的倒影相抗衡。

從此，這支學派便徹底脫離了教令院，他們自稱[薩曼尼耶（矯論團）]，留在了沙漠深處。

而教令院則以他們的賢者的名号，稱呼這個團體為[那伽朱那團]。

聽完薩米特的講述，梅菈尼不禁感慨：“薩米特前輩，你真的很會講故事！”

就像他的那些論文一樣，總能将模糊不清的曆史事件描繪得有聲有色，雖然真實性有待考證，但至少讀起來一點都不枯燥乏味！

被她這麼一誇，薩米特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這些都是我認識的那個矯論團朋友告訴我的，之前我們考古隊救過他一命，他為了還這個人情，才答應幫我逃跑……”

“罐裝知識也是他給你的？”賽諾冷不丁道。

“不是！不是的！”薩米特慌忙争辯，“阿亞德瓦沒有參與我們的研究，包裹是我給他的，他連裡面是什麼都不知道！”

賽諾不為所動：“[神明罐裝知識]……這麼重要的東西，你就随便交給他了？”

“我也是走投無路啊！”薩米特潸然淚下，“我承認…我們考古隊确實走私了一些罐裝知識，但什麼[神明罐裝知識]是絕對沒有的！”

他閉上眼睛，掩面抽泣，“那天我們從赤王遺迹死裡逃生，好幾個學者都發了瘋，我們就想先回須彌城休整……可那群沙漠人更是瘋子！他們堅稱瘋了的人是獲得了赤王的智慧，逼迫我們——”

薩米特突然噤聲，說不下去了。

賽諾面無表情地接下去：“——于是你們從死人的腦袋裡提取出了罐裝知識。因為提取這一行為無法避開[虛空]，附近的風紀官立刻收到了報警，對你們進行抓捕。”

“而你…走投無路，”賽諾冷笑一聲，目光咄咄逼人，“便以這些罐裝知識為籌碼，要挾傭兵護送你前往楓丹。”

賽諾結束講述，薩米特無地自容，梅菈尼瞠目結舌。

“還有什麼要補充的？”他漠然道。

薩米特用力搖頭。

“很好。”賽諾答道，俯身去解綁在一起的馱獸缰繩，“那就等處理完這個爛攤子、回到教令院，你再自述罪行吧。”

盡管賽諾說得輕描淡寫，那項違背倫理的行為還是令梅菈尼大受震撼。

在此之前，她隻知道可以通過虛空自行将知識輸入容器，卻從未想過，還能直接将人腦中的内容提取出來。如果這項技術普及開來……現在是死人，以後…說不定就會用活人了。

想到這，梅菈尼一個激靈，有些不寒而栗。

“梅菈尼。”她聽見賽諾的聲音。

梅菈尼擡起頭，賽諾正将水晶的缰繩遞過來。

他離得很近，或許是剛才有些動怒，他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喚她名字的嗓音也帶着絲絲寒意。

但是對上他火焰顔色的眼瞳，梅菈尼又莫名感到有些回暖。

“梅菈尼，”盯着這雙金眸，賽諾又将她的名字念了一遍，這次含了些許警告的意味，“無論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裡，記住你對我發的誓。”

——絕不觸碰禁忌。

梅菈尼一怔，霎時慌了：“什、什麼意思……”

大風紀官垂下眼睛，輕輕笑了，笑得梅菈尼通體發涼。

“準備了一個月的馱獸口糧，”他把缰繩放進她掌心，緩慢地，幫她收攏手指，“難不成隻是為了回喀萬驿？”

窒息感瞬間籠上來，梅菈尼整個人僵住了。

賽諾一松手，她差點腿一軟癱坐到地上。

直到賽諾牽着雷靈轉身離開，已經走出好遠，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與力氣。

“我沒想幹壞事啊——！”梅菈尼奮力追上去，“我隻是約了塔尼特部族的長老訪談！聊天而已！連遺迹都不會進的！！”

也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不想搭理，賽諾沒有回頭。

梅菈尼簡直要急哭了。

完蛋了，她不會被賽諾定義為危險分子了吧？她可不想承受大風紀官的怒火啊啊啊！！

情急之下，她隻想到一個辦法——掏出了弓箭。

雖然這樣做似乎更危險了，但梅菈尼顧不了太多，深吸一口氣，拉弓瞄準，将箭射了出去。

羽箭越過賽諾的頭頂，插在松軟的沙土裡。倒是把薩米特吓得不輕。

賽諾波瀾不驚，走過去将紮在箭頭上的紙條取下來。

【對不起！！！！！】

一展開，三個潦草的大字與一連串感歎号映入眼簾。

賽諾覺得有趣，将紙條整齊疊好，和羽箭一同收進背包。

又蹲下身，在沙地上寫字。

字才寫了一半，又一隻箭矢嗖地紮到他腳邊。

【我保證！！！！！！！！！！】

比剛才更潦草的三個字與更多的感歎号，賽諾終于忍不住笑了。

他把剩下的字寫完，将羽箭插在旁邊，回過身，沖那個遙遠的小小身影揮了下手。

等梅菈尼趕到插箭的位置，賽諾和薩米特已經走沒影了。

沙地上的留言隻有兩個字：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