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十三年,元月一日,卯時一刻。
承陽宮内跪了一地宮侍,每人手中皆舉着一方木托,托盤内承着小皇帝從頭到腳各式各樣的新衣冠服及配飾。
跪在最前,臨近龍榻旁的一名小太監承着一碗膳食,是出鍋不久,熱氣騰騰的青煮水餃。
尉遲睿伺候楚懷瑜漱口後,便取過他遞還的棉帕置于身後小太監托盤上,随後端過湯碗呈遞至他面前供他食用。
新年第一餐,素煮水餃,寓意國家安定,盛世太平。
楚懷瑜随意吃了幾口,便擺擺手示意尉遲睿撤下,連着幾夜沒有休息好,他沒什麼胃口,不過到底是新年伊始,歡慶的氛圍倒是能讓他打起幾分精神。
他起身下榻,瞧了眼滿屋子新衣配飾,一邊往内室浴房走去,一邊問尉遲睿:“今日你給朕置了多少件朝服?”
尉遲睿跟在他身後答道:“不多,百十來件罷了。”
“……你給朕準備這麼多衣裳做什麼,三五件不就夠了?”楚懷瑜一陣無奈。
尉遲睿認真道:“今日賀歲大典,陛下要接見百官朝臣,自然要穿得濃重些,奴才可是早在三月前便命絲織局籌備這些朝服,必要陛下今日體體面面。”
進了内裡隔間的浴房,楚懷瑜回他一句:“你是怪朕平日不夠體面?”
尉遲睿連連拍拍自己的嘴:“您瞧奴才這張嘴,陛下怎會不體面。”
平日裡恭維的話聽得不少,獨獨從他口中而出不叫楚懷瑜反感。
他行至浴池前展開雙臂,尉遲睿上前為他寬衣解帶,仍是念叨:“總之,要體現我大楚的财氣,等到陛下成人禮時,奴才便叫絲織局置上整個承陽宮的衣裳,定叫陛下受這世間最美的贊詞,獲這天下最多的福祉。”
楚懷瑜禁不住笑了一聲:“合着朕從早到晚,光顧着換衣裳了。”
尉遲睿得意洋洋道:“陛下生得俊朗,就該美着。”
“行了,你給朕說說今日的行程,”楚懷瑜光腳沿着石階走下巨大的方形浴池中,“若是能化繁為簡,便省去不必要的禮數。”
沐浴更衣後,他挑了一件最簡便的朝服及冠飾,然而尉遲睿花了心思,再是簡便,也奢靡十足。
尉遲睿瞧着穿置一新的小皇帝,理着他的衣襟歡喜得不得了,對着一人高的銅鏡誇道:“陛下就是這畫中走出的菩提。”
提及“畫”字,楚懷瑜臉色沉了下來。
見他心情又不佳了,尉遲睿探問道:“陛下又因何事煩心?”
楚懷瑜擰着那像菩提的眉:“你還敢問。”
尉遲睿隻覺委屈:“奴才可是說錯了什麼話?”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怒火,楚懷瑜咬牙命道:“那異國賊子手中的畫,你給朕讨回來!”
畫?
尉遲睿半晌才反應過來,而後為難道:“陛下,這送出去的東西再讨回來,不合适吧?”
楚懷瑜壓了口氣:“你再說一遍?”
“您先别動怒,”尉遲睿打着馬哈眼哄他一句,而後正經道,“陛下您想,您是帝王,一言九鼎,若是奴才去讨那畫,那将俘借此傳播謠言說陛下言而無信,有損龍威啊,何況這各地使臣都将進宮,多有不妥。”
楚懷瑜斜眼看他:“那朕夜送肖像,便不叫人傳謠言了嗎?”
尉遲睿靈機一動:“奴才倒有一計。”
楚懷瑜斜睨他,尉遲睿精謀細算道:“此人縷縷頂撞陛下,不識擡舉,陛下便叫他吃吃虧,這男人嘛,最在乎的就是顔面,他既不識趣,那陛下便讓他顔面掃地。”
楚懷瑜回看銅鏡,豎了豎衣領,心情好了一些:“如何顔面掃地?”
“當着衆朝臣的面讓他出醜,”尉遲睿直言不諱,“充入後宮!”
“……”楚懷瑜又回瞪他,“這是昭告天下朕有龍陽之好嗎?!”
尉遲睿不慌不忙,有理有據:“陛下您想啊,你若不想納妃,如此一來,那些想着心思給您塞貴女的族主們便不會再送她們的女兒來楚宮,陛下您也就落得清靜了。”
“嘶……”楚懷瑜看向鏡子裡的自己,緩緩捏起下颌,蹙眉思索,“可若——他們送兒子來呢?”
尉遲睿:“……”
卯時一過,鼓樓上響起鳴鼓之聲。
鼓聲傳至後宮時,宮女們正在嬉鬧着搶奪歲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