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是被風雪凍得心也冷硬了,找了處沒人的樹下将阿傩放下。我去不了更遠的地方,也不能将阿傩帶回京都。阿傩天生這副怪異相貌就是罪孽,是他無法和普通人共存的原因,不能怪自己心狠。
我吃百家飯長大,四肢健康,體貌端莊,擁有普通人無法比拟的咒力,即便如此都經受了許多痛苦折磨。阿傩日後又如何能活下去?或許死在山上更好些。
善彌酷愛替人占蔔天命,嘴中念叨着玄之又玄的命理,我不喜歡這些,連帶着關于這方面的術式都學的很少,敷衍了之。
我讨厭占蔔命數,我就是爛命一條。
我在京都都混不出名堂,知道那麼多是要成神嗎?
我在心裡嘲笑着自己,朝山下走去,笑着笑着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我
淺川不鳴!
你拔除咒靈時候的狠厲勁呢,你不是眼都不眨就能殺了那些似人的怪物嗎!
抿心自問,阿傩長得多可怕啊,他身上沒有有正常人類的模樣,他和那些怪物才是相似的存在,所以心中為什麼會這麼愧疚呢,阿傩的親生父母都不要他了,他們不愧疚不羞恥,你難受什麼?
多賤的一條命,才會自找麻煩。
但是阿傩真的死在山上了怎麼辦?
山上有野獸,這是我選擇在這附近安家的原因。他的腦海裡浮現阿傩被野獸啃食的畫面,鮮紅的血濺滿了雪地,櫻紅色的眼睛失去光彩。
阿傩長相如同怪物,但沒有妖怪般強大的能力。
我停在原地,大口喘氣,鸢紫色的眼眸浮現掙紮之意。
“找阿傩!找阿傩!冷死啦!冷死啦!”
“雪女要吃小孩啦!!”
兔子式神圍着我轉圈圈,煩得要死。
扔下阿傩後漫無目的走了很久很遠,但此刻我希望阿傩還活着,至少不要這麼快死去。
“若是...若是我找到你之前就被凍死了,那也是命中注定。”我咬牙。
“所以你得活着,等等我。”
我的左腳被什麼東西牢牢地抱住,整個人絆倒在雪地。
厚厚的雪鋪滿了地面,摔得不狠,隻是雪有些凍人。
抓住我腳的小東西嘻嘻哈哈的笑着,順着他腿邊爬呀爬,爬到胸前,接着往裡衣鑽,暖烘烘的腦袋貼緊他的肩膀,他攥住我的頭發,手勁兒很大,攥的生疼。
鸢紫色的長發散落到雪地,幾縷發絲披散到我臉上,被阿傩抓住,含到嘴裡。
我翻身抓住搗亂的手,高舉起這個擁有着四手的異形之子。雪花落進我眼眸,沒有眨眼,像沒有察覺到融化的雪水。
我長歎,将阿傩抱緊在懷中。
記憶裡鮮少有父母出現的場景,更不要提如此親呢的畫面,我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阿傩。阿傩是導師的孩子,自認不夠資格做阿傩的義兄。
我占蔔的功夫很爛,歸功于在寮院求學時不認真學習的緣故,試圖占蔔出加賀敦仄的住處。
既不忍心取阿傩的血來占蔔,也有這小子爬高蹿低不好抓的原因。
有血親的毛發便可占蔔到詳細位置,但不知為何關于加賀敦仄的星象虛虛實實,朦胧暗淡。
我感到煩躁,手指無規則的敲打桌案,是我的占蔔水準太爛了,也有可能是加賀敦仄有意隐藏自己的星象,他離家後加賀氏族不免有人。
我與山上一隻有靈性的母狼做了交易,冬日産下雙子,母狼奶水充足,用少許咒力祝它修行,換了些狼奶喂養阿傩。
阿傩胃口很好,很适應狼奶的腥甜。
或許是冬日森冷,自被咒靈挖去左眼後的眼眶不在陣陣疼痛,我特意留長了前發遮擋住左眼,原先是沒有影響。
直到某日睡醒,阿傩掀開我的額發,手指試圖戳進我空洞的眼眶,我才意識到不妥。
我的眼珠完整的時候還算好看,是和頭發相配的鸢紫色,沾着點靛藍,是很璀璨的瞳色。
我的樣貌也算清秀,這也是那群咒術師們拿我打趣的原因之一。
他們常常将我比作花街遊行的舞姬。沒有明白這群人險惡用心之前,我曾以為他們是好人,直到一次次被教訓被捉弄,我才學會保持距離。
擁有強大的咒力不代表擁有一切,更何況他不算強大,我對此恨得咬牙切齒。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直到五十鈴家的仆人找上門,為的是園月火祭。
月色初濃,前一年百年花夜祭典上我喝的酩酊大醉,醉酒後又不喜歡鬧騰,獨自鑽進遠離人群的矮石後靠着休息。
酒意湧上喉嚨,嘔的人反胃,喉嚨裡都是酒味。
月色下,善彌一襲素色和服,繡紋着銀色彎月的羽織在月光下熠熠生輝,我不知道那是用什麼銀線繡出的樣式,但肯定很貴重,因為那件羽織美得如夢似幻。
“你究竟是如何看待我這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