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臉上一痛,眨着眼望他,宿傩抵着我的額頭,又蹭我的臉。
“你最近入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 天冷後總是格外困倦,即便炭火燒足,還是很想睡覺。”我尋了個借口敷衍他。
隔着紙窗隻能看見屋外朦胧的人影,是白天還是黑夜很難分辨。
今天是第五日,還是第七日,我打了個哈欠,拽起散落的羽織披在身上。
一隻手輕柔地推開門,盤中端着備好的食物。
“大人,請用食。”
入霞山附近連條小溪都沒有,難為他在這種天氣裡還能弄到鮮魚。魚湯很美味,蘿蔔煎也做的很可口,裡梅烹饪的手藝無可挑剔。
我們的目光短暫交彙了片刻,裡梅率先錯開眼眸,我意識到這點,唇角勾了下。
裡梅擡手,将我不小心沾到唇邊的米粒撚掉,放入口中吃掉,很快他意識到了不妥。
他顫抖着,雙手貼服于地,低垂的腦袋,任由白發粘黏泥土灰塵。
宿傩那涼薄的眼眸斜睨着他,眉眼堆積着陰戾。
不待我反應,眼前略過熟悉的白色衣料。
當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時,裡梅的腦袋已經和身體分家,宿傩單手揪着那隻血淋淋的腦袋,裡梅在不停道歉。
我有些恍惚,仰頭,閉着眼,喝完碗中的魚湯。
“做什麼?”宿傩不耐煩地聲音響起。
“我們去京都逛逛。”我穿好木履鞋,走到院外召喚出鬼車,“今夜應該有花魁遊街。”
——
鬼車飛過京都繁華上空,各色的花燈挂滿了街頭小巷,人影交織,燈火葳蕤。
快靠近地界時為了不觸發京都的保護結界,我找近處落腳收回鬼車,售賣布料的店鋪還沒有關門,今夜花魁遊街,大多店鋪都會營業到很晚,我順便挑了些冬裝。
宿傩很喜歡給我買些豔色的衣服,除了先前要求的那套素白色羽織,幾乎都是深色款式,做工很不錯,他的審美也不錯,但我不喜歡。
他總是穿着淡色女式和服,随便搭條腰帶松垮的系住腰胯。
“這件呢?”
“随便。”他無所謂道。
——我付完錢才告訴他,那件紅底黑花的女式和服是買給他穿的。
古田是京都最繁榮昌盛的花街,在這一任天皇放任享樂的态度下更是由原來三四百米的長街擴容成現在的六裡長街,長街外附近的住戶大多也是做着皮肉營生。
身着華美和服的女子曼妙的軀體慵懶的依靠在長街頭尾,眉目間流轉風情。而這些站在街頭巷尾賣弄風騷的女人屬于古田街裡地位最低等的伎子、
偶然有兩三個和尚與我們擦肩而過,這裡雅俗與龌龊共存,彙聚了時代中的所有人流。
我和宿傩去了平日裡常聚的那家,到二樓尋了處開闊位置坐下。
五條悠很喜歡來這裡逛,這家店最妙的一點是:每當花魁遊街時,此處可以觀覽到絕佳風景。
宿傩飲着酒,優哉遊哉的倚靠着木欄,身着華美和服的舞姬以緩慢的步伐出現在街頭,在仆人的攙扶下,一步一停,邁着細小步伐挪動。
花魁矜貴一瞥,視線與我正好對上,雲花發簪歪斜了幾度,她眼眸微眯,側頭對身邊的幼伎低聲說了些什麼。
在古田街裡除了豪擲千金的金主外,能親眼面見花魁的男人也隻有花魁本人欽點。
我看着宿傩輕笑:“走吧,那位明珠邀請我們參加舞宴呢。”
他雙手揣着,另一隻手拎着酒杯,跟在我身後一前一後的走着,偶爾有對他面紋和異手流露出恐懼的人,也很快被暗處的守衛清理掉。
“你看起來很熟練啊。”
——當然,我這張臉...不是。
憑借五條悠那風流俊俏的臉皮,我們可是免費蹭過多次花魁賞酒,起止輕車熟路,那套繁瑣的流程都爛熟于心。
客人入座的位置間隔距離也很寬闊,側面隔着屏風,保留了達官權貴們充分的隐私,先是一群幼伎入圍擺酒侍弄,歌舞伎們表演過後,花魁才姗姗來遲居于中間最敞亮的位置。
“之後呢?”他問。
“绯句,花牌,一些無聊的小遊戲。”我摘了幾顆葡萄遞給跪在身側侍奉我的幼伎,“如果你能和花魁和上绯句,就有資格走到她身前,得一杯香酒。”
那張塗滿白粉的小臉呆了下,随後小聲道謝。
“無聊。”他站起身,正要朝花魁的方向走。
我趕忙拽住他的袖口:“不要搗亂,阿傩。”
宿傩順勢懶散的坐在了我身旁的軟墊上。
幼伎怯懦的張口,想提醒他,被他陰冷的目光吓退。畏縮着躲到我身後,不停顫抖着。
他看着我,笑中透出一絲玩味,手掌傾斜,杯中的酒盡數倒進我的空杯裡。
“那請你喝一杯酒,如何。”
他的手捧着那杯酒水,唇強硬的貼在杯沿上,我看着他猩紅色的眼瞳,微微恍惚,也就這麼一瞬,一個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滿身酒氣的肥囊大漢繞過屏風,徑直朝我的方向走過來。
“五十鈴家主,呃..大人,原來你也來看花魁遊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