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凝結在樹葉上,變成一顆顆銀珠,慢慢彙在一起,從葉尖墜落下去,落進泥土裡,激起了細碎的泥粒。
一股代表着腐敗和生機的泥土氣息,伴随着稀疏的霧氣,籠罩着清晨的山林。
“這是紫地丁,那這個呢?”
“這叫婆婆納。”
李蘊抱膝蹲在石闆路邊,指着面前一叢野花野草,偏頭詢問着祁言。
“你是行走的百科書嗎,這種不起眼的小花都知道。”李蘊感歎道。
“不起眼嗎,”祁言笑了笑,“至少被你注意到了,也不算不起眼吧。”
他對李蘊伸手,“地上濕,起來吧,我拉你。”
李蘊把手搭上去,借力站了起來,然後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碎草屑。
一股涼風穿過樹林,帶來了幽寂的味道,繞着李蘊脖頸轉了一圈,又消散開了。
惹得李蘊瑟縮了一下,她往來時的路看了看。
路上除了他們,再沒别人,另一旁有條石子溝,是條幹涸的小溪,再過去,零星長了幾顆結着紅色果實的樹。
她指着問:“那是什麼,火龍珠?”
火龍珠是家裡插花常見的花材,偶爾李蘊興緻來了,也會買些回來插,紅彤彤一從,家裡都變得熱鬧了不少。
祁言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一邊說不是,一邊伸手進衣服口袋,從裡面取出了紙巾。
“不是火龍珠,是山茱萸。”
他展開紙巾,輕輕蓋在李蘊有些濡濕的發絲上,“擦擦頭發,這會兒濕氣重,不管容易感冒。”
李蘊哦了一聲,接過去仔細擦着頭發,目光落在祁言手上。
他摘下背包,拿出了一瓶防蚊蟲的噴霧,撕下塑封放在包側,握住使勁搖晃了幾下,讓内容物充分混合。
瓶子裡的鐵塊碰撞發出悶響,他衣服的防水面料摩擦着,發出沙沙聲。
李蘊盯着祁言的手看。
或許是光線不好,他的手看着一片慘白,青色的血管埋在淺表皮下,随着發力,微微凸起,骨骼感很重,卻不是粗壯的感覺。
“來吧,先幫你噴。”
說完,祁言蹲了下來,湊近李蘊裸.露在外的小腿,均勻地把防蚊蟲的氣霧噴灑在她的皮膚上。
“這裡,”李蘊低頭指了指腳踝,“噴一點,這很容易被忽略。”
祁言點頭,幫她噴上藥。
繞到她身後時,祁言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盯着一處皮膚看,然後伸手摸了摸,“恢複得挺好,沒留疤。”
“哎。”
李蘊下意識收回腿,回頭看他,若無其事說:“嗯,你買的藥膏效果很好。”
祁言笑了聲,起身給自己噴藥。
兩人都做好了防護後,終于離開在這磨蹭了半小時的地方。
路還算平坦,雖然在後山,問津的人不多,但全都用了石闆鋪設。
李蘊緊兩步,慢兩步地爬着,祁言就配合她的節奏,跟在她左右。
李蘊一邊爬,一邊笑着問祁言,這條小路那麼偏僻,他怎麼會知道,是不是之前來過。
祁言看了過來,點了點頭,“大學每個暑假,我都會來進劇組拍戲學習,休息的時候,和劇組其他人一起來爬山。”
他停下來指了指山那邊,“那會兒這裡景區規劃還不太明确,遊客中心正在翻新,大家都走這條路,這條小溪還有水。”
“暑假啊,”李蘊感歎了一聲,露出向往的表情,“總覺得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祁言好笑地觑她一眼,“小心看路。你這話,說得好像過暑假是上輩子的事。”
“怎麼不算呢,度日如年嘛,出了學校,生活不易啊。”
避開碎掉的石塊,李蘊邁到兩級台階上,轉頭與祁言對視,“雖然誇張了點,但确實感覺是很遙遠的事了。”
祁言:“你很懷念大學生活?”
“誰能不懷念,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李蘊反問道,“你呢,覺得學生時期快樂,還是現在更快樂?”
祁言思考了幾秒,眯着眼搖頭:“我不知道。”
“為什麼?”
“或者不該說不知道,隻是我不想比較,因為人類沒法回到過去,痛苦還是快樂,再比較也沒什麼意義,不是嗎?”
看着他認真的神情,李蘊噗嗤笑了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本意沒想上升到意義這個程度的。
接近 20 厘米的身高差,讓李蘊即便站地比他高,也隻能平視他。
“好吧,換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以後做什麼,我是說,克服你的問題之後。”
“沒想過,”祁言看着她,面上淡淡的,好似沒什麼起伏,“實話說,之前這個問題從來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内,在遇見你之前。”
周遭沉寂一霎。
李蘊張了張嘴巴,片刻接着問:“那你演戲?”
祁言語調倒是輕松:“沒想演一輩子,當時我就想,演到45歲就不演了,能在最好的時候,留下那麼多作品,對于我,對一個人來說,已經很幸運了。”
李蘊皺了皺鼻子,有點看不慣他這麼悲觀。
祁言看了她一眼,又忽然笑道:“不過現在我會開始考慮這個問題。”
是啊,是啊,這才對嘛,李蘊心說。
她滿意地笑笑。
兩人繼續向山頂走,氣溫逐漸上升,好在樹蔭裡不算熱,他們就一前一後貼在路邊。
大概過去了一個小時,也不知道爬了多少,休息區出現在眼前,裡面已經有了不少人。
“等等,等……”
李蘊想叫住祁言,她擔心兩人會被認出來,但體能消耗太大,她爬得上氣不接下氣,實在是說不出話來。
祁言一手扶住她,幾乎托起了她一半的重量,叉着她直接走進了休息區。
李蘊這才看清楚,所謂休息區裡的人,全都是在這擺攤賣東西的人。
吃的,喝的,登山用的拐杖、竹棍,好運木牌等等,都是些沒有技術含量的基礎商品。
祁言把李蘊帶到一處石桌前,拿濕巾擦了擦讓她坐下。
“想吃點什麼嗎,我去買。”
他包裡倒是背了功能飲料和能量棒,但看李蘊的樣子,這會兒應該不想吃這些。
李蘊艱難擺了擺手:“不太餓,随便點就行。”
祁言到一處擺着蒸玉米的攤前,掃碼買了一張餅和兩瓶礦泉水回來,擰開瓶蓋放在李蘊面前。
“喝點水,這個野菜餅算是特色,你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