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不幸的是，祁言探口風，遭到了路澤平的委婉拒絕。

倒是不出李蘊所料。

她雖然沒和路澤平合作過，但都是一個圈子裡的人，為人做事風格多多少少聽過，加上這幾個月在路澤平身邊看見的。

他毫無疑問認為劇組之所以需要這麼多人，就是大家各司其職，才能把工作做好，所以演員演好戲就行，别的不該操心的，最好一點都别碰。

千禧年那會投資拍劇的煤老闆，隻知道給錢，錢怎麼用、劇怎麼拍從來不說任何話，更别說幹涉選角和拍攝。

雖然比喻不夠恰當，但路澤平想要的就是這種邊界分明的各司其職。

這種做法好處很明顯：防止背景太強的主演過多幹涉劇本創作和拍攝。

缺點也明顯：少數人的視野總會有盲區，一旦拒絕指正，就會朝着錯誤的方向一直走下去，直到撞上南牆才回頭。

路澤平執着地執行自己的三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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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蘊去找祁言時，發現他們拍攝場地又換了，重新在另一個街區拉了封閉線。

二層樓的灰色洋房裡，杜新語和她劇中的未婚夫正在拍一段争執的戲碼。

祁言端了杯咖啡，靠在屋外的中式回廊的欄杆上，拿着手機和電話對面的人商讨事情。

李蘊靠近時聽見他在說“銀灰色”、“頂配”什麼的，等她拽他的袖子，祁言就結束了對話。

見李蘊打量新場景，他擡手替她順了順沒紮進去的頭發，問道：“是不是感覺不中不洋的。”

“什麼，”李蘊反應過來，“你是說這個地方的風格嗎，其實我覺得還好，輕微的怪異感，和你們劇挺搭。”

祁言笑笑，拉着她來到蔭涼處，“你喜歡什麼樣的裝修風格？”

“我是古鎮迷，感覺古今融合得很好，你知道嗎，我總覺得上輩子我就生活在這種小球流水，古道西風的地方，心裡有種奇怪的歸屬感。”

“不過如果問的是家裡裝修，我比較喜歡原木風，暖暖的，很安心的感覺。你呢？”

祁言坐在石凳上，“我喜歡複古一點，美式或者南洋風格都挺好，不過重要的還是和誰住。”

說完，他擡頭看李蘊。

她心思不在這，盯着遠處走廊下，正在看監視器的路澤平，聽見他喊過，休息一下，立馬朝祁言伸手，示意他現在去提改劇本的事。

比當事人還上心。

祁言無奈又好笑，搭上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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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事情，特别是改劇本這種，容易被誤解為給自己謀利的事，最好能找個偏僻人迹罕至的角落，有什麼才能放開說。

話是這麼說，但當李蘊拉着祁言，把路澤平堵在衛生間前面的月亮門時，還是發自内心覺得此時此地都不太合适。

但現在不是考慮合不合适的時候，機會難得，正事要緊。

路澤平臉上帶着絲尴尬。

他剛上過衛生間，洗了手才發現沒拉褲鍊，這會褲子前面的布料上留下一堆濕手印。

他是打算找個沒人的地方坐會兒，等水迹幹了再回去的。

“你們，約着一起上廁所哈。”

路澤平兩手半舉着，還有水珠落下，似乎想擋住他們看向某處的視線，但局促的動作，反而讓那些尴尬更顯眼了。

李蘊咳了一聲，裝作沒注意到，“導演，我們想和你說點事。”

“什麼事？”

李蘊看了眼他身後，擡手示意他到旁邊去，“我們換個地方說，别攔着其他人上廁所。”

洋房有個後花園，旁邊種了一小叢竹林，通往公共衛生間的路很好地藏在中間。

他們把路澤平帶到竹林裡，站定，由李蘊先開口，又一次提起劇本的問題。

“路導，我們找你沒别的事，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改一改劇本裡這個明顯的問題。”

她說話底氣十足。

按她的想法，隻要給這個想殺唐恩的角色，增添一小段叙述過去與唐恩糾葛的戲，雖然是加戲，初衷卻是讓故事圓滿有支撐，且不是把戲加給祁言，李蘊完全是為了對方考慮，沒什麼可心虛的。

“我覺得那段應該……”

沒等她說完，路澤平臉色沉了下來，擺手打斷她接下去的話。

“李編劇，我知道你很擅長寫這種類型的劇本，但我覺得的你應該把這份心，放在你們劇組的工作裡，我們組有自己的編劇。”

這話是說她多管閑事。

李蘊卡了一下，話被祁言接過去：“導演，是我請她跟我一起說服你的，您别怪她。我知道您不喜歡輕易改劇本——”

“——你既然知道，就做好演員該做的事。小言，我是導演，給你什麼劇本，發揮你的能力演好就行，其他不用多操心，這事别再提了。”

路澤平帶着點不耐煩，拍拍祁言肩膀，就準備往回走。

對他的态度，李蘊感到不滿，很不滿。

明明是好心提議，被說多管閑事就算了，就連他們自己組的演員提議，路澤平都不願聽完，多不尊重人啊。

“路導。”

李蘊喊住他，不顧祁言拉住她的動作，“你知道嗎，不分情況堅持什麼三原則真的非常可笑。”

“無論導演編劇，還是演員，開展工作都應該為故事服務，你覺得我多管閑事，實際上要不是祁言拜托，我真的不願意插手你們的工作，我又不是吃多了撐的！”

路澤平瞪圓了眼睛，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李蘊心裡産生了一秒的退縮，但嘴裡怼他的話一句不落。

“這麼漏洞百出的劇情，因為祁言參演，我不忍心看他因為你們的工作失誤，無辜被罵，所以才來給你們出主意。”

“路導，我敬佩您拍了那麼多好電影，一直把跟您合作當成努力目标，所以您的第一步部電視劇，我不想因為細節問題，讓觀衆認為你水準不再。但現在看來你固執又死闆，為拍而拍，或許不是我想象中的合作對象。”

李蘊一頓輸出完，轉身走了，一直走到小院最外面的圍牆下，才停下。

祁言慢了會兒才跟過來，可能跟路澤平說了兩句道歉的話。

他走到李蘊跟前，因為她低着頭看不清楚臉，于是彎下腰和她對視。

看見她表情仍舊凝重，就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怎麼，還生氣呢？”

李蘊搖頭，嗫嚅着說：“我是不是不該這麼說啊，再怎麼他也是前輩。”

祁言嘴角彎了彎，“現在知道後悔了，剛剛的氣勢呢，我拉都拉不住你。”

見李蘊垂頭喪氣，他抱住她安慰：“沒事，路導說了不用在意，等過段時間，我們再找他賠禮道歉吧。”

“那改劇本的事？”

“應該，沒可能了。”

李蘊歎了口氣，頹靡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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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蘊回到劇組，繼續幫胡青然打雜，做拍攝收尾工作。

時間一天天溜走，《秋日紅》劇本的問題像根刺一樣，始終卡在她喉嚨裡，閑下來還是會不由自主構想，如果她去改那場戲，會怎麼使人物的動機合理。

她沒再去過祁言的劇組，是主觀上的不願去。

才得罪了人，她還沒辦法短期内，就若無其事去路澤平眼前晃。

但意外的是，吃晚飯時，李蘊接了一個陌生來電。

電話對面是剛被她得罪的路澤平，他聲音聽着很平靜，說起他們決定采取意見修改劇本，想邀請李蘊到他們劇組，仔細讨論一下，如果她還願意幫忙的話。

沒聽出别的情緒。

李蘊連忙答應，放下盒飯，拿着東西打車去了他們劇組那邊。

今天沒有夜戲，李蘊到那個不中不洋的小院裡，天已經黑了大半。

有工作人員提着東西從門内走出來，李蘊側身讓他們先過，然後走進院子裡。

中式回廊上，鋪在不起眼地方的地燈亮起來，陳嘉豐抱着一疊衣服過來，看見她示意她進去。

“我去放個東西，一會兒回來，你先去，祁言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