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淮生母姚知岚的婚禮請柬來得倉促,請柬裡說三天後她将和蕾佳娜舉辦婚禮。這決定确實突然,雖說兩人相守已逾十載,但這場遲來的儀式仍令人倍感意外。而且婚禮地點選擇在了幾萬公裡之外的愛丁堡,如果要參加婚禮,那今天就必須要出發了。
當夜,吱吱跟着連淮從鎮江驅車趕往南京搭上最近的一趟航班到達弗内斯,再搭乘破曉時分的航班穿越北海。舷窗外蘇格蘭高地的晨光如碎銀鋪陳,落地愛丁堡時,城堡尖頂正刺破玫瑰色的雲層。
"為什麼選在這裡?"吱吱望着新古典主義建築群間翻飛的白鴿。她記得這裡被稱為"北方雅典",卻不知它亦是戀人們的浪漫聖地。
連淮将羊絨圍巾繞在她頸間:"十八世紀起,蘇格蘭的婚禮隻需兩個見證人,在日出與日落之間任何時間..."他話音未落,穿格子呢裙的街頭藝人突然奏響《蘇格蘭藍鈴花》,驚起一群寒鴉掠過王子街的鑄鐵穹廊。
她們的婚禮定在卡爾頓山落日時分,之後将在老城酒窖徹夜歡慶。距離儀式尚有五小時,吱吱攥着連淮的袖口拐進維多利亞街的古董珠寶店——彩色玻璃穹頂下,整排胡桃木陳列櫃裡沉睡的藍寶石突然蘇醒。
昨夜她查到的蘇格蘭婚俗,新娘需攜帶"幸運六便士"(藏在左鞋裡的銀币)、家族傳承的銀器、象征忠貞的藍寶石,以及用新郎家族格子呢制成的披肩。此刻她的目光在藍寶石胸針與愛德華時期的銀制手鍊間遊移,直到瞥見一對藍寶石鸢尾花胸針——姚知岚常戴的珍珠項鍊,正需要這對暗夜星空般的守護者。
"我覺得這條好看。"連淮忽然将鎏銀手鍊扣上她手腕,凱爾特繩結紋樣纏繞着藍寶石,像把整個赫布裡底群島的海浪鎖在方寸之間。
穹頂投下的光斑在古董鏡中折射,吱吱看見十七世紀的新娘幽靈正在玻璃深處對她微笑。街道盡頭,聖吉爾斯大教堂的鐘聲突然穿透細雨,驚醒了沉睡四百年的石像鬼。
吱吱垂眸看去,那一簇簇鑽石在射燈下被映得斑斓,像一片璀璨的銀河墜落。
“挺好看的,眼光不錯。”吱吱的指尖輕叩古董櫥窗,藍寶石在鉛條玻璃後泛着幽光,像被囚禁的極光,“那你說我們就買這兩對做禮物好不好?”
“可以,好看,都挺适合她們的。”連淮的拇指無意識摩挲着她腕間的凱爾特繩結銀鍊,"當年瑪麗女王被囚洛赫利文堡時,就用藍寶石胸針傳遞密信。"他下颌抵在她發頂,指着邊緣的荊棘紋,"你看這些暗紋,是蓋爾語寫的'愛比王冠更永恒'。"
“好,那就這個吧。””吱吱點點頭,讓品牌方的銷售員取出來。
當身着粗花呢的店主取出愛德華七世時期的黑絲絨禮盒時,教堂鐘聲正掠過皇家一英裡。老人用羊皮紙包裹首飾時哼着《羅夢湖》,蒼老手指在泛黃紙面壓出斯昆石圖騰——這是老派蘇格蘭人給新婚祝福的特殊印記。
在這期間,連淮也取下了吱吱手上的那條手鍊,找來另一位銷售員打包。
結完賬回到車上,吱吱坐上副駕駛,剛将買好的禮物随手放在後座上,吱吱忽然察覺腕間一空。後視鏡裡映着連淮撕開鎏銀包裝的側影,他拆禮物的姿态像在解構某個精密鐘表,直到那串融合了凱爾特螺旋與藍鈴花紋的手鍊重新纏繞她腕骨。
吱吱一時被他這套動作驚得有些手足無措,“不是,你幹什麼?不是禮物嗎?”
“是你的禮物。”套完手鍊後,連淮将禮品袋繼續丢回後座,一臉滿意的發動了汽車,“麥考林家每個新娘都會傳承的'月光枷鎖'。傳說中高地新娘戴着這種雕花銀鍊,丈夫遠征時便對月輕搖,金屬撞擊聲能穿透濃霧找到歸途。”
吱吱望着他給自己套上的鑽石手鍊,指腹貼上去輕輕摩挲了圈,清涼的觸感讓她怔了怔。
那一次,她望着連淮清隽痞懶的側顔,第一次沒有拒絕他價值傾城的禮物。
他單手握着方向盤, 直視着前方的路況,臉上帶着肉眼可見的愉悅,連帶眼尾都彎成好看的弧,仿佛哄她開心,送她精心挑選的禮物,他自己也能跟着開心起來。
汽車駛過北橋時,雨水突然在擋風玻璃綻成蘇格蘭薊花的形狀。連淮單手轉着方向盤哼起蓋爾語民謠,發梢掃過微揚的眼尾,像風掠過克雷格尼拉峽谷的松林。吱吱忽然讀懂他送銀鍊時緊繃的指節——這哪裡是什麼禮物,分明是古老氏族無聲的認祖诏書。
暮色中的卡爾頓山傳來風笛嗚咽,她撫過銀鍊内側凸起的銘文,古老的蓋爾語在指尖蘇醒:唯有死亡能将我們分離。副駕駛座下的六便士銀币突然發燙,那是今晨老店主悄悄塞給她的,說藏在左腳鞋裡能守住一百年的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