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無聲對峙着,局勢焦灼,隻聽隊伍後方有人喊道:“諸位同袍可否聽我一言。”衆人忙回頭看去,隻見盧黎一路撥開身前的士卒,快步走上前來。
待他站定,隊列中便有人沖着他問道:“你是何人?瞧你年紀輕輕,想必官職一般。我等為何你聽你一言?”
“諸位,我乃盧黎,現任東宮舍人。”
“姓盧?可是那範陽盧氏?”
“正是。”
見他提到範陽,又有人喊道:“範陽是那安祿山的老巢,你的話如何可信!”
見大家對範陽如此敏感,盧黎隻好接着說道:“我乃益州大都督盧淩風與大唐第一畫師裴大師第四子。我父曾為金吾衛中郎将,常對我講起昔年軍中袍澤之情,說軍中兒郎最是純粹。如今二楊已誅,諸位仍不願離去,原因想來有三。”
“我等久聞盧大人為官公正愛民,是一位好官。裴大師樂善好施,且常為百姓作畫相贈。你既是他們二位之子,姑且容你說來聽聽。”此話一出,軍中來自盧淩風曆年來任職之地的人皆點頭應和。
“多謝諸位兄弟準允。”盧黎拱手向面前衆人行禮道謝,然後接着說道,“諸位不願離去,一來是雖天子曾言大家今日之舉是為大唐除害,乃是有功。但仍擔心适才逼殺貴妃之事日後被天子降罪,故而想要天子親口赦免。”
“不錯!我等适才之舉是為除惡務盡,并不想日後因此獲罪。”
“二來是諸位有意勸谏天子重拾朝政,恢複昔日明君之風,愛惜民力,體察民情。”
“是極!近些年來征戰不休,奸臣橫征暴斂,百姓困苦不堪,我等有此谏言又有何不可?”
“三來是諸位昨日受命自長安護從天子西行,但并想不明白為何長安危亡之間,卻是要前往劍南。隻覺這必是楊國忠蠱惑陛下,如今楊賊伏誅,自是希望大軍重整返程,在安史亂軍西進潼關之後與各路援軍一同守長安不失。”
“你說的不錯,這便是我等的意圖。你既已替我等言明,倒省了我等口舌。”
見自己猜中其中緣由,盧黎深呼了口氣,但仍不敢放松,接着說道“諸位的擔憂,我倒覺得不必。其一,天子金口玉言,既已表諸位為有功之臣,自是不會行秋後算賬之舉。其二,楊賊既已枭首,貴妃也已自盡,陛下身邊再無奸佞。況且如今西行,天子得見百姓困苦,既能開創開元之景,陛下自然也能再造盛世。”
盧黎邊說邊悄悄觀察兵卒的表情,見他們神色松動,忙再接再勵道“至于第三條,諸位皆是深谙兵事之人,潼關乃長安門戶,潼關既失,想要保全長安談何容易。不過陛下乃聖明天子,此前意圖前往劍南,也必是存了率蜀中精兵出蜀平亂之心。況且如今沒了楊國忠的蠱惑,想來必能做出更合适的決策。”
禁軍士卒們都低頭思考盧黎說的話,互相交流聲漸起。
見此情景,盧黎轉過身拜托高力士将适才自己與兵士所言上奏天子。一盞茶的功夫,高力士自屋内走出,沖衆人點了點頭。
盧黎忙向衆人深施一禮,然後勸道:“所以請諸君聽我一眼,暫時散去,想來最遲明日,便能知曉陛下究竟準備如何應對如今安史叛軍兵近長安之事。”
陳玄禮等禁軍将領見盧黎三言兩語便勸得适才還劍拔弩張的士卒們态度緩和,忙紛紛上前勸說自己各自的部下離去。
見衆人散去,高力士這才松了口氣,贊賞的看了盧黎一眼,便進屋去向天子禀報。
盧黎正待離去,忽感覺有一道視線自方才便一直盯着自己,忙朝那個方向看去,卻看到了太子晦暗不明的眼神。雖是東宮屬官,盧黎卻隻是朝着那人拱了拱手,然後便轉身離去了。
此時屋内,天子正聽高力士等人回禀此次兵變的具體情況。
待聽得此前帶盧黎前來此地的三人說起楊國忠死前所言以及盧黎臨危不懼的舉止,再加上适才其言語間便将禁軍勸退,天子不由陷入深思,喃喃道:“盧賊害我?”